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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第一次思考全职太太这件事，是在采访完息影女星之后，我觉得她像一个轻巧的使者，揭开了一个我非常不熟悉的行业的一角，在风光与幸福之后的艰辛和不易。所以，后来我碰到维云的时候有了一点点的底气。 维云是我在活动上碰到的一个25岁的女孩子，我至今还记得她那张焦灼无助的脸，这张脸的轮廓原来是美的，但因为浮肿和焦虑，她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签书的时候，她突然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诉说——一个25岁，有两个孩子的年轻妈妈、全职太太进退维谷的困境。 维云一毕业就结婚，老公是大学同学，急急生了两个孩子。生完老二后，发现自己好像得了忧郁症，一是因为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实在太辛苦，二是老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想想也是，原来是娇娇弱弱的女大学生，男朋友捧在手上的美女一枚，不料一掉到琐碎的生活里，一切都现了原形，日子好像已经到了过不下去的境地了。“快疯了快疯了”，她说，也想过要出去工作，老公强烈反对，心里也知道不现实，一是没有工作经验，二是得的那点钱还不如一壶酱油钱，两个孩子怎么办？三是镜子里照照也知道没办法出去，已经胖得不成人形了，可是两个孩子缠身，哪里还有心机打扮减肥。 心里是委屈的，不是为了爱情为了老公为了孩子才牺牲成这样吗？怎么却没有人领情。老公下了班的脸色更差，为什么你成天在家里，家里还那么脏乱，为什么用钱用得那么快，你以为挣钱很容易吗？…… 十万个为什么，她也很想问为什么,一个好好的、25岁的姑娘怎么就变成了被全世界都踩在脚底的师奶？别的女孩25岁还娇媚如花，自己却已经生生地过成了肥肿难辨、焦虑不堪的两个孩子的妈。 嗷嗷待哺的孩子，面色不佳的老公，帮不上忙的父母……一想到这绝望的日子至少还得熬十年，她就快疯了。 维云拉着我的手问我怎么办？我只得喃喃地说，到时候在报纸上答你吧。后来我在报纸上语焉不详地励了一大通志，我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走出困境，我希望她走出来了，但我知道有可能更糟，糟到她以后再也没来找我。 真惭愧。 可是我也明白，其实人生的任何困境，别人基本上都是帮不到你的。一切自我的救赎，多数都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去悟，靠自己去拼，这样的救赎才真正牢靠和有效。 2013年，我去了韩国和日本，路上碰到一些风姿绰约的熟女。导演说那都是全职太太，导游说做全职太太既可以照顾家人，又可以自由地支配时间，特别是那些天生热爱生活的女人，可以从家务和家庭生活里找到极大乐趣——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全职太太可以做得那么高兴和优雅。 但这是在韩国和日本，我很难想象国内年轻的妹子可以在一穷二白的状态下，成为一个快乐的全职太太，因为这实在是一个性价比极低极危险的行业。 首先在职业美誉度上，它就有点暧昧不清，经历过1949年之后妇女翻身运动的人们从潜意识里认为全职太太是寄生虫。其次，她在家人心目中受敬仰的程度也颇低。同样是全职太太，一个传统的意大利全职太太和一个传统的中国全职太太职能一样，但所得的待遇几乎完全不一样的。 我有一个闺密的朋友嫁给一个意大利人，嫁过去之后，她最大的惊叹是她意大利婆婆在家族中超乎想象的重要地位，一方面，婆婆热情能干麻利到超乎想象。另一方面，婆婆的权威也不容挑战。 她写道：“我婆婆在整个家庭里的角色是我从她的日常活动中渐渐感悟出来的，她的权威自她的一举一动而来。妈妈是意大利男人灵魂的核心这是无疑的。老婆们都不要想去问意大利男人‘你妈和我掉水里先救谁’这样的问题。在意大利，没有女人可以和妈妈比，我们的朋友卢卡，就在母亲过世三个月后，把他妈的头像纹在心脏的上方。” 在家庭这个系统里，意大利妈妈是家族的核心，在某种程度上，她的勤劳与事无巨细的操心与一个中国潮汕妈妈的付出一样，但她明显比中国的全职妈妈要来得更具有权威。再通俗一点说，意大利妈妈、意大利全职太太是有职业骄傲感的，她是家里所有人的太阳，温暖洒遍大地，她说话可以特别大声。可是我们眼里所及的潮汕妈妈，在付出那么多劳动之后，她似乎在家庭中并没有那么重要的地位，更不具有权威。她确实赢得了一个贤惠的美名，但也就仅仅如此，这不过是一个会伺候人的女人。 很多的全职太太没有职业荣誉感，还要觉得低人一等，只有无尽琐碎的劳动，却不能获得家庭成员的敬重，更不能获得社会的承认。最可怕的一点是整个社会的系统不支持全职太太。 最明显的一点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全职太太在一场离婚官司里没有任何议价能力。按照中国的法律，如果要离婚，要不到孩子，只有被扫地出门的份——全职太太是一朵需要养护的花儿，在焦干的生存土壤里，全职太太还能干得风生水起？做梦吧！ 当然，我也碰到过快乐的全职太太。 我认识的、做全职太太做得风生水起的女人全部都是退役的职场高手，她们常常因为孩子或者职场厌倦，或者想再生第二个孩子，而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选择了成为全职太太。对她们来说，全职太太更像一个自由职业，这个自由职业可以让她们自由安排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通常，她们都会比上班的时候开心，这是为什么呢？ 第一，是因为她们已经有了成熟的人生观和稳定的价值观，这样不容易空虚；第二，是她们有了成熟的人际网络，人际支持系统较强；第三，因为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她们一早就明白当一个全职太太的所失所得。她们喜欢烤蛋糕时的香气胜过闻打印机的味道，她们觉得伺弄花草比人际纠纷更有意义，她们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当全职太太没有价值，反而觉得选择家庭和家人更让人开心；第四点，她们的决定通常是她们与伴侣共同做出的，她们的伴侣通常很尊重她们，也很倚重她们。 末了，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没有在全职太太这份貌似自由浪荡的职业里放弃自我成长和自我增值——比如我有个当全职太太的朋友，在生完孩子之后，一直在博客上写育儿笔记和做餐心得。因为写得早写得好，她成为许多品牌争相网罗的对象，她的名气、收入绝对不比在报社差。
世界上最强大的女人安吉丽娜•朱莉曾有一句名言： “生命总是伴随着无数挑战，唯有那些我们可以承担和掌控的挑战，才不会让人心生恐惧。” 事实是，对于生活，没有人可以偷懒。不学习，不成长，不思考，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不管男人还是女人，不管你在职场还是在家庭。 我看过太多生活不幸福的女孩，无论是有工作的还是没工作的，她们潜意识里把找个男人和结婚当作自己的归宿，以为只要找到了那个男人，只要结了婚，这一辈子的工作就完成了。以后的事儿，就应该全由那个男人或者婚姻来负责了，就应该幸福了，维云的例子告诉我们，这是大错特错。 《约翰•克利斯朵夫》里有一段话，我常用来警醒自己：“大半的人在二十岁或三十岁时就死了。一过这个年龄，他们只变了自己的影子。以后的生命不过是用来模仿自己，把以前所说的、所做的、所想的，一天天的重复，而且重复的方式越来越机械，越来越说腔走板。” 作为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每时每刻都在成长，这听上去很恐怖，实际很简单。比如你天天坚持锻炼，你让自己每天都轻盈结实，这就是增值。比如你闷了，你就去学个技能；爱吃米粉，就天天琢磨如何下好一碗湖南米粉，去找最好的粉，找最好的辣椒，去找最好的腌菜。过了几年，你也可以成了整个城市里做米粉做得最好的人，说不定你失业后可以开个每天只卖五百碗粉的米粉店，也足以在这个城市里扬名立万…… 要成长，要学习，就像那个众人艳羡的息影女星在十几年的全职太太生涯之后，得出的最后结论：“要保持一个学习的状态，如果你一直在学东西，你就是快乐的。学钢琴，你是快乐的；和朋友聊天，你是快乐的；比昨天多游了五十米是快乐的，看到海天一色时是快乐；看到云朵的天空很快乐，听到鸟叫很快乐，听到树叶在摇很快乐。” 是的，一直在学习，一直在成长，这种感觉让人真愉快，也真安心，因为只有在成长里我们才有安全感。如果你长得像仙女，年轻时也许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终生幸福，你也许仍然要在五十岁之后面对二奶私生子的传闻。 人生没有这样的问题就有那样的问题，只有时间是永恒的，只有无常是永恒的，我们唯一能应对无常的，大约也就是那遇河搭桥、遇山开路的勇气，以及对于自身所遇命运的谦卑和虔敬吧。 我曾经见过一个很快乐的女人，是在京都一家面店里，那个日本老妇人总是笑眯眯的，每当你下了单，她会很快地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你面前，并且温柔地劝你马上吃，因为只有这个温度吃是最好吃的。 导游说她这三十年里的每一天都在做同一碗乌冬面，可是她每天都用同样的诚心在做这一碗面，和天，和人，和水，和面对话，端出最用心的一碗乌冬面。 无论做什么，都尽心尽力，在那里找到自己的道场，就算是一碗面，也能看出一个女人对生命的敬意。我想这样的女人，无论做什么都会很好，无论是在华尔街还是全职太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