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依靠
一周后我与布莱恩互相注视着彼此,他下巴和双鬓上蓄着的络腮胡须异常浓密,我不敢想象人体除了头皮的毛发,面部毛孔为何能分泌出如此“壮观”的东西。我们还在等待看谁会从嘴里挤出第一句话,这甚至都有可能会决定整个谈话的方向,或许我们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我非常紧张,手心里渗出了汗水。
“为什么你还不搬离这个破烂陈旧的小公寓?”布莱恩问。
“第一它很便宜,第二这是我能够找到最廉价的住处,第三是前面那两点。”
“你知道这几个观点都指向同一个意思吧?”他继续问。
我点点头,“你无法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要骂娘了!”他叫道,“你认为我小时候是含着金勺子长大的?曾经妈妈只是在洛杉矶餐馆打工的小妹,但她有个梦想会成为演员。就因为这个我们一家人在拖车生活近十年之后,爸爸终于才混上导演的职位,继而妈妈便有机会为电影试镜,然后生活才能够变化。我了解你的这种生活环境,只是痛恨这一点!我不想回忆起那些不堪的往事,不想再次回忆起别人家的小孩在喝可口可乐时,我只能拿着一杯柠檬水看着他们欢乐的表情。有一句话是你认为自己越穷,那就会越穷,你无法从这个无尽漩涡中自拔,因为已经给自己贴上贫穷的标签,把自己归类到没钱的队伍里。”
“好吧,又是美国梦。”我叹一口气说,“这个公寓是我力所能及唯一会保留的东西,我不想求助我的父母,这只能怪罪我那该死的自尊心,然而我更不想向其他几个兄弟来求助。他们只会嘲笑我,拿我曾经的选择来说事。然而你口中的破公寓是我能掌控的东西。即使它非常陈旧狭小,但它依旧会容纳我,保证自己的安全。我能在这里大哭,或是潇洒的裸体满屋子里跑,它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卢克,”布莱恩清清喉咙答道:“我只想说别总在屋子里呆着,你以后想做什么?”
“什么意思?”
“工作!”
“噢,”我边思忖边玩弄着手指,“我看够了别人的文字,没准我可以自己写一本属于自己的小说。”
“你要当作家?”
“也许吧。”
“那很好,你可以试试!”他兴奋地叫道,“等初稿完成后你可以发给我看看。”
“恐怕这有点儿不太现实,”我说,“我还没能达到用英语写小说的水平。”
“没关系,我可以联系美国这边的翻译。如果你写得足够好说不定我还会买下你的故事,然后改成剧本,接着在拍电影。”
听起来我有些心动,“你是认真的?”
“当然,只要你认真,还有故事的质量足够好,完全不必担心没人来阅读你的故事,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我会直接买下来。你没发现有很多优秀电影,都是由小说改编而成的?比如说《火星救援》、《饥饿游戏》、《分歧者》、《消失的爱人》、《乌云背后的幸福线》等等,我能列举出更多。”
“假设我写出一部小说,接着你直接买下,那这本小说就不会被其他人阅读吗?”
“当然不是,”布莱恩像经纪人那样解释道:“小说行业我不太了解,但据我所知如果电影取得成功,原著自然会变火。记得《火星救援》放映之后,那本小说立即在全球市场迅速蹿红,安迪.威尔就单靠这个吸了不少钞票。”
“安迪.威尔是谁?”
“天呐!他是《火星救援》的原著作者。”
“我只知道马特.达蒙。”
“这不怪你,”布莱恩耸耸肩,“有谁看电影会关心编剧是谁?就更不用提原著作者。但这也没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幕后工作者。”
“回到现实中来吧,我们在讨论一个假象的小说,这是在浪费时间。”
“我可不这么想,”布莱恩叫道,“在我们那有一句话叫做节目还要继续,无论发生什么它都不会被停止,除非地球毁灭。”
“像你这么说听起来有些无情,难道我想多了?”
“没有,”布莱恩确定地回答:“我之前就说过我们都是在向别人兜售故事,如果对收视率有利我们可以制作出一切。如果你想要爱情,我们就给你演出最完美的爱情,如果观众们想让主角变成基友——”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们会考虑的。”
“真的吗?”我不可思议地叫道:“观众可以决定一切?”
“是收视率,”他回答,“我可能形容得有些夸张,但大概意思就是这样。你也可以理解成:电视台高层操纵制片人,然后制片人就会操纵编剧,接着编剧会被迫写出提高收视率的剧本来操纵演员,有的演员还可以拿着剧本反过来在操控我们。”
“这么说你就是个出气筒。”我笑道。
“你是在幸灾乐祸,”布莱恩回答,“这种被来回操纵的情况大多数只出现在新人编剧身上,我不会任由那些情况在自己身上发生。另外演员只能在镜头面前来操控观众,这是所有一切的意义,也是明星的本质。”
“来谈谈我们吧,”我说,“这里不是你工作的地点,这是我的小公寓,我们决定大事情的场所。”
“大事情?”布莱恩咧嘴笑道:“如果你想写小说就得换个措辞。”
“重要决策,行了吧?”我努力装着自己的脸没有变红,但这又不是能够控制的事情,“换作是你,你还不会说中文呢。”
“姜文宇。”
“干什么?”
“我不是在说中文吗?姜文宇。”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个词组,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说得很好,和谁学的?”
“起初是在谷歌翻译,后来我们片场有个台湾人,她教的我。”
“那你考虑好了吗?”我问。
“说起这个,”布莱恩搓搓下巴,回答:“艾琳知道我们的事了。原本以为她会给我一巴掌,然后带着艾伦离开自己回到她爸爸那儿,可是艾琳没这么做。”
“你的儿子叫艾伦,艾伦.库珀?”
“暂时是这样,”布莱恩回答,“我想叫他这个名字,但艾琳还没决定。”他随即锁紧眉头问:“难道你只关心这个?”
“不,抱歉!她是怎么做的?”
“她说她爱我,接着我哭了,我很少向其他人来分享这些事情,但你不是别人。”
“那我是谁?”我握住布莱恩搭在桌面上的胳膊,“谢谢你这样形容,我不会忘记这一点。但你要遵循内心所想,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并接受下去。”
“我知道,”他红着眼圈回答,“你是我的依靠,朋友,我的人。但艾琳是我挚爱的妻子,组成我生活中的另一半,人生中的参与者,我爱她,胜过所有。”
“你确定吗?”我释然地问,“不是因为艾伦的出世而感觉到有责任感?”
“我是艾伦的爸爸,这肯定会有责任,我反复思考这个的问题。然而也在脑袋里模拟过我们生活在一起情况,我不能想象在做爱时会面对的东西,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去探讨那个。我可以与艾琳在床上三天三夜都不是问题,我想要这样的需求。你可以成为朋友,伙伴,一起喝酒,一起探讨女孩的三围,甚至共同往别人的豪车上撒尿都可以。但我不能想象枕边人不是艾琳的情景,希望你够理解。”
“我当然能。”
“真的吗?现在我可是在和你分手。”
“你不能这样来理解,我们只是对彼此有些感觉,又不是在恋爱,你找回到了自己,那我同样也需要。”
“你找到了吗?”
“还不确定,”我摇摇头回答,“这需要仔细去思考,但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我在担忧你,卢克,你值得更好的生活,只是现在还没找对方向。说出来好吗?你必须说出来我才能帮你。”
听着这些话就像是患者总是在对医生说谎,我的教授还曾经说过,除自己别人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直觉——
“我没隐瞒任何事情,相信我。我做过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我需要时间在接下来的道路上去尽量避免这一点。”
“可以,”他点点头说,“就因为这段谈话我又得坐近二十小时的飞机。”
“现在就全当积攒里程数吧,将来我会给你报销。”
“或者你写出来一本优秀小说,”布莱恩打趣地说,“这样的话我们还可以双赢。”
“我会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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