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谈
(一)“先让我们来喝一杯。”就在布莱恩举杯的同时,我打断道——
“等等,是不是应该先说点儿什么?”
“说什么?”布莱恩问。
“这得看你,”我说,“至少要说一些感慨之类的话。”
“好吧,”布莱恩叹口气,说:“现在你已经毁掉了我畅饮第一口酒的心情,”接着他盯着酒杯,像是在发呆,继续回答:“希望一切都会顺利!”
那杯啤酒也终于咽回到他肚子里。
“这可真够简单的。”
“那你还想怎样?”布莱恩问,“难道还要他妈写个感谢致辞来念?我感觉那么做非常虚假,又不是去参加艾美奖。”
“好吧,你有些偏激,难道编剧都这样?”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紧接着布莱恩又喝掉一杯酒,“倒是在片场那些演员可什么都会说,导演更甚。“
“其实我就想问你瞬间挣得那一百多万是什么感觉。“
“瞬间?”布莱恩大笑道:“这他妈可不是提笔写几个字钱就会到手。我一周将近有七十个小时都在和那天杀的电脑打交道,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我看到文字就想吐!然后写到剧终,以黑屏慢慢淡出时,仿佛又看见那一缕美好的亮光。我喜欢故事,热爱去创作,这一切都非常值得。”
继而,布莱恩又连续喝掉几杯酒——
“等等,”他问道:“你刚才问到我什么来着?”
“没别的意思,”我说,“只是想知道拥有那一百多万的感觉。”
“对,刚才跑题了,”布莱恩用力晃晃脑袋,“是一百七十万!如果票房回报率较好,我还会有利润点,当然大多数也没什么用。假设和电视剧来相比,通常还是为剧集写剧本挣得多。我这几年的奢侈生活可都是要感谢《疑点》呢,但电影的预算越高,我相应的酬金也会成比例增长,各有各的好处吧。因此我现在没什么太大感觉,除非会突然给我几千万。”
“好吧,”我没完全听懂他的意思,但却了解大概的内容,比如说最后那几千万。
“可你我都知道那大概有点儿不太接近现实。”
“嘿!”布莱恩随即又喝掉手中剩余的那点酒,叫道:“该死的,真他娘非常感你把我拉回到当下,今晚是属于我的胜利之夜把牛吹上天上都可以,好吗?”
布莱恩有些喝醉,这里的酒杯足足有三百毫升,总之七杯酒下肚后我有可能就会断片——
“听你的,冠军。”
忽然,布莱恩一只胳膊用力“砸”向我的左肩,这种感觉把即将带来的醉意替代成疼痛,此刻我只想说真他妈酸爽——
“来谈谈你吧,”布莱恩醉醺醺地说,“你是做什么的?”
“编辑。”我回答。
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一点也不像我的风格,至少不会对一个刚认识陌生人来说这些,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布莱恩笑道,“那我们可都是与文字打交道的,干杯!”
他拿起另一个酒杯喝下去,我已经到达了极限——
“抱歉,”我说,“这已经是我的最大的份量。”
“没关系,”布莱恩说,“随便吧伙计,我绝不会让人们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说完之后又一杯灌到肚子里。
“嘿,”我对他说:“你不应该再继续喝下去。”
“怎么?”布莱恩迷糊地眨眨双眼,“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付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应该慢点儿。”
“难道你还会担心我?”布莱恩傻笑地问。
“那我总也不能看着你喝多进医院,”我说,“或是在这儿来耍酒疯!”
“噢,这倒提醒我一点,”他回答,“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夺走他手中的酒杯,继续说:“如果你因为酒精中毒,或是心跳骤停猝死,应该想想你的妻子和未出世孩子该怎么办。”
“我,我,”布莱恩的眼圈有些泛红,从眼眶涌出的泪水流到脸颊,继而趴在吧台上开始啜泣。我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给他点时间,”旁边那名酒保应该能读懂我的心思,“我还见过许多人甚至比他更糟!”
“你认识他?”
“布莱恩.库珀?”酒保问,“我当然认识他。无论你相信与否,有很多好莱坞人都会到我这儿来喝酒,他们往往会卸下心防,或是与我谈论某些事情,当然他们还会避开那些充满着商业价值的隐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都可以算是他们的免费心理咨询师啦。”
“很奇怪,”随即这名酒保憨笑道:“我们之间相识五年,可从没见过他与你一起喝酒过,难道你是跟他新合作的导演或是剧集总监?”
“不,都不是,”我说,“我想我们之间只是普通的朋友。”
“噢,平民朋友,”酒保回答,“请你相信我说的这句话可没其他含义。在我眼里这些好莱坞人都恨不得把彼此身上的好处都扒光,接着再转移到自己身上。但布莱恩这个家伙应该不是这样,你应该珍惜眼前这个朋友。”
“当然。”我附和着酒保笑道。到目前为止已经听过有很多人提起过布莱恩,他现在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是这样:中等身材,纯粹的美国人,性格比较耿直还很急躁。然而我还可以这样认为他是个自我矛盾体。
接下来布莱恩发出几声哼叫,这可以断定他已经喝醉——
酒保对我说:“现在你需要把他送回家。”
“好,好的,”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他的家住哪儿,或是在这个鬼地方也不认识任何路。
我从他外套口袋里发现一部手机,接着在通讯录里找到布莱恩妻子号码,拨打过去——
等待一段时间后,对方应答道:“跟对方谈判的怎么样?”
“嗨,”我回答:“这是卢克,”真不敢相信我会说出这个名字,“布莱恩在酒吧喝醉需要你把他接回家,很抱歉我不认识路。”
“噢,嗨!”艾琳对我说:“无需道歉,你刚才是说布莱恩喝醉了吗?”
“是的,”我回答,“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没有,”她说,“我只是非常好奇布莱恩会喝醉,他从来都没喝过这么多酒。”
“好吧,”我说,“这次喝醉只是因为高兴吧,布莱恩貌似对谈判的结果很满意。”
“真的吗?”艾琳在电话里叫道,“布莱恩为这个电影剧本付出的心血终于得到了回报,你们现在在哪儿?”
“呃,我也不清楚。”
“是詹姆斯那儿吗?”艾琳随即问。
“他是——”
酒保打断道:“是我,我就是詹姆斯。”
“是的,就是这儿,我和布莱恩等你。”
“好的,尽快到。”艾琳挂断了电话。
接下来我看着这张为264美元的帐单,心里像是有几万个羊驼飞奔而过。说真的我可不是吝啬,只是在遇到这名叫做布莱恩.库珀的美国人之后,自己花费已经将近约有三千张红色的毛爷爷。
如果按照曾经的收入来讲,这占全部比例的百分之七十,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我又花费自己近二十多天的辛勤工作,如果换是其他人也会这样想,我他娘又不是富二代。
我把信用卡递给这名叫做詹姆斯的酒保,签完字,这几千元就会与我道别。然而自己也可以掏出布莱恩的钱包来付款,但羞愧之情在提醒这样做的后果是遭人鄙视,事实上是会遭到詹姆斯的鄙视,我非常在意别人的看法——
“好了伙计,”詹姆斯说,“你们两个要小心点儿。”
艾琳来到这儿挺着硕大肚子,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分娩。
我随即搀起布莱恩,詹姆斯提示道:“走后门吧,不要留下任何话柄。”
艾琳道谢后,我们离开了这家酒馆。
(二)
“这么说,布莱恩和你在一起,他喝醉了而你没有?”
“嗯,但我绝对没有恶意灌醉他,”我解释道,“布莱恩的频率有些太快。”
“没别的意思,”艾琳微笑道,“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布莱恩也是在今天做过很多他曾经都没有做过的事情,这我来说就像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这样很好,或许你可以改变一些他的固执。”
“真的吗?”我稍有尴尬地问,“你把布莱恩说得就像个小孩儿。”
“当然,”艾琳简单地笑道,“有时候我会暗忖自己真是嫁给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儿,其中有优点,也有缺点。”
“我想也是,”没等我说完这句话,布莱恩有些恢复了意识——
“嘿,你这个混蛋!”他从车后座靠近我问:“你怎么能在前面和艾琳单独坐一块儿?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我——”
“哈哈哈!”布莱恩放声笑道:“我是不是可以去领奥斯卡奖?没准座位还会向前面调几排呢。”
如果此刻不是傍晚,艾琳可能会发现自己的脸红已经延伸至脖子根。布莱恩只是醒来而已,我想手握木棒把他击晕,我讨厌醉鬼,更别提那一身酒气——
“嘿,嘿!”布莱恩叫道:“卢克?这是在哪儿?这不是艾琳的车吗?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是的,”我回答,“艾琳来只是把你接回家。”
“噢,抱歉亲爱的,你应该安心待在家里。”
“放心,这是我此刻最想做的事情,”艾琳回答,“你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为什么还要这样呢?”
“我,不知道!”布莱恩随即长叹一口气,“我应该感觉到高兴,至少是兜售出了剧本。但内心的忧愁怎么也无法消散,真希望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受够这所有的一切!我厌恶洛杉矶,憎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张开嘴就是在说谎,但我又喜欢这里。”他随即停顿一会儿,继续说:“你知道吗?我目前最大的成就,是可以把脑袋里想象的东西在好莱坞摄影棚内成为现实,目前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可以来和这里相比,好莱坞简直就是一场他妈庞大的春梦!习惯这里之后,如果换到地点可能就会没法正常生活。但我还有你,不是吗?”
“你有我,我也有你。”艾琳说,“我只是在担心你的心脏,不要忘记爸爸是因为——”
“我知道是因为心脏病猝死,”布莱恩打断道,“虽说这是家族性遗传,但死神自有安排。再说我不是酒鬼更不会因为喝酒死掉,他们是因为肝硬化而死,不是心脏。”
“你自有分寸!”艾琳无奈地说。
我在一旁听着两人谈话,如果忽略探讨死亡的事情,他们之间最能令自己感觉到暖心的就是那句:‘你有我,我也有你’。
这使我对布莱恩的了解也更进一步。
艾琳认为我是他的朋友,无论怎样我很高兴能在美国遇到他们,或许在不久之后就该分道扬镳,永不再见——
“嘿,老兄!”布莱恩忽然靠近我的座椅靠背,问:“刚才是你付的帐吗?”
“是的,”我说,“你——”没等说完布莱恩先是打一个响嗝,随即呕吐物从胃里反出,直接喷射到我的衣服和前面的玻璃挡板上,这应该是自己这辈子遇到过最恶心的一件事。
甚至连艾琳都会感觉到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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