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茜 发表于 2015-10-3 19:47:56

有个很好的男孩爱过我


文/李月亮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布

大旗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是一支自动铅笔,用一个皱而丑的塑料袋装着,里面还塞了张更皱更丑的纸条,写着:黄果果同学,请用它书写你远大的人生吧。

那天我还收到了花牛的礼物。人家送的是一个花枝招展的日记本,特文艺特招女孩喜欢那种,而且人家写在扉页的是:生日快乐,果果,希望有一天你会在这里面写到我的名字。

我把它们都拿给同桌兔兔看,她凝眉思索片刻,说,大旗太不懂女人了。

我觉得兔兔的评价很深刻。虽然我也隐隐觉得这事怪不得大旗,毕竟他才十三岁。可花牛也是十三岁,人家怎么就那么懂事?

可惜花牛懂的事太多了,多到了让人讨厌的地步,他整日聒噪不休,逮到机会就跟我们讲社会内幕,讲营养健康,讲世界格局,好像整个地球都关在他家客厅里。我很痛心他把这副好口才用在全无意义的浮夸上,如果他能像大旗那样安静地做个美男子就好了。

大旗呢,又太呆。他会用那么诚心诚意又内容丰富的眼神看我,却说不出半句漂亮话,让人想对他好都提不起兴致来。

总之,这两个人各有优劣,都徘徊在我的理想之外。



到十五岁的夏天,我们即将开始中考,也即将面临解散,在紧张肃杀的气氛里,有一种诡异的暗流在涌动。有一个女生每天都哭,因为她再也不能隔着两张课桌看暗恋的男生。有一个男生每天都在走廊转角的暖气片前忧郁地唱“伤离别,离别虽然在眼前……”还有一对男生女生每天都穿同款牛仔裤,低调地进行着告别仪式。

人大概都是这样,每到临期末晚,要关门了,要面对那个永远的不可能了,就会生出格外强烈的不甘和不舍。

我也被那种情绪裹挟着,暗自企图某种状况发生。

就在那时,花牛开始对我放大招。他连着给我写了十七封情书,把各种属于我和不属于我的美好统统加在我身上,情真意切地畅想了我们在一起的美好未来。

我有点醉了,决定应下这个痴汉。

中考前一天,大旗郑重其事地来跟我聊高中志愿。我说省实验一个名额,一中五个名额,你年级第一我第三,不出意外的话肯定你实验我一中啦。大旗摇摇头,说我准备不考第一。

——听听,这就是学霸无与伦比的傲娇,他能自行决定要不要考第一。

我立刻明白了他想跟我一起进一中的心意。赶紧说,你傻啊,能进实验你不进。

大旗凛然道,反正我决定了,数学最后两道大题我不做。

他转身离开,我在后面大叫,别啊,你得做啊得做啊。

大旗不理我,兀自迈着大步走掉。我看着他果决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傻大旗,我已经准备答应花牛了啊。




中考结束的第二天,我家信箱出现了一张电影票。我立刻想到头天刚成为我男朋友的花牛,打电话问是不是他送来的。花牛说是啊是啊,晚上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穿上最心水的长裙去赴约,花牛一见便说,美死了。

我们在前排找了位子坐下。然后我发现花牛手中电影票的座号跟我那张相距甚远。花牛开始讲这部电影的演员阵容、投资公司、拍摄背景。我烦躁地回头看去,在本来我的座号旁边看到了大旗。他正愣愣地看着我。

我们默默对望了几秒钟,各自收回目光。我心里又一阵难受。

花牛还在喋喋不休地讲。我心烦意乱地要求他安静。他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又开始讲。我对他的好感渐渐崩毁,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大旗。

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电影结束后,我对花牛说,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分手这词其实并不准确,因为我们尚且没牵过手,我们的一切都只停留的口头上。

花牛愣了一下,又开始啰啰嗦嗦地说些空洞无味的话,我看着他,他的表情和眼神也都空洞无味。

这个人,怎么看不到真心呢。我想。也许一个人话太多,就会把心给说没了。

后来兔兔问我为什么不喜欢花牛。我说他嘴太碎。

那应该叫伶牙俐齿吧。兔兔说。




中考成绩公布,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实验,花牛和大旗去了一中。

我觉得亏欠大旗好多,很想找个机会做些弥补。可他再也没有找过我,只在每年我生日时寄来一张贺卡,写的话也极简单,拼搏奋进再创辉煌之类的。我每次看到都觉得好好笑,又莫名的好想哭。

高三那年我生日的傍晚,我在放学路上看到了大旗。他穿着大羽绒服背着大书包站在一个小卖部门口,比我印象里高了好大一截,我得仰起头看他了。这感觉有些陌生,好在他的眼睛一点没变,还是圆溜溜亮晶晶的,也还是诚心诚意纯净清澈。加微信rrgushi,每晚陪你入睡。

我问他在这儿干吗。

他说我等我妈。

我忍不住笑了。

他又赶紧改口说,呃不是,我妈让我来买好太太味精。

我说买了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挺慌张地递给我一个小盒子,说今天好像你生日,我顺便买了个玩偶给你。

他拿着盒子的手冻得通红。我看着心有点酸,又有点甜。

我那天还收到一些别的礼物,回家后我把它们逐一拆开,大旗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布艺的黑脸张飞,耀武扬威的样子,在一堆萌美的粉嫩的俏皮的礼物里显得格格不入。

傻大旗,哪有生日礼物送张飞的。

但我还是很喜欢,把它挂在书包上,每天背着,耀武扬威地晃荡完了整个高三。




八年后,兔兔结婚。我从韩国飞回来给她做伴娘,像贴身丫鬟伺候慈禧那样帮她穿鞋披衣整理头饰拖婚纱的长尾巴。新郎对我的服务赞不绝口,一个劲儿地叨念着我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就嫁不出去呢。

从见到我那一刻,他的嘴就没停过。

忘了说,新郎就是花牛。

我在烦躁中被兔兔的婚纱绊了一跤,花牛立刻伸手来拉我。我拨开他的手,连滚带爬站起来,就听有人在旁边笑道,花牛你死性不改啊。

那声音太熟悉了。我抬头,只见大旗正对我笑。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样子很符合我妈那代人的审美。

大旗是你啊,我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哎呀我都认不出你了,你变样了,像个大人了,哎呀真的是你吗大旗……

花牛在旁边向我打出暂停的手势。我没看见。他又拿手在我眼前晃,我也没管。最后他作势去捂我的嘴,我才停下来。

还说我嘴碎。花牛说。

好久不见,果果。大旗边说边伸出右手。

你终于不叫我黄果果了。我开心地握住他的手,下意识地看向他的眼睛,还是那样干净清澈的一双眼,一点没变,但诚意呢,我有点拿不准了。

花牛问大旗,你媳妇来了吗?大旗指指大堂,来了,里面呢。



我扭头看去,喧闹的大堂人来人往,红的黄的气球一串串地悬在空中,像一串串没有着落的幸福,或者一颗颗一触即破的心。

我还是勤勉地尽着伴娘的本分,但精神有一大半分裂去了来宾席。我和大旗的目光一次次不期而遇。悸动和失望在我心里轮番上阵,摁下葫芦浮起瓢。

典礼终于结束,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初中同学席,没用劝就先干了一杯。

我很想你们。我说。然后转头问大旗,你媳妇呢?

大旗笑,指着他对面的王朝阳说,就他啊,你不知道吗。

王朝阳也笑,说,鄙人不才,初中跟大旗同桌,高中又同宿舍,大学还同系,毕业了还住一套房子,故而人称大旗妇。

我还想跟他住一个卧室呢,大旗说,他媳妇不乐意。

大家都笑。王朝阳拍拍桌子说,都严肃点,我现在要提个倡议,以后你们别大旗媳妇大旗媳妇的叫了,我妈都怀疑我搞基了,吓得天天催我跟牡丹结婚。

我说,大旗那你现在有媳妇吗?

他说能找上媳妇我还跟王朝阳住一块啊。

一个女生批评王朝阳,说你争点气不行吗,别赖在大旗家了,跟人家花牛学学,毕业三年都鼓捣出四套房子了。

王朝阳嘴硬,说谁能跟花牛比啊,人家干的都是大买卖。他拿起手机,仿着花牛的神态和声音脸朝着天花板说,那什么,地球昨晚转了吗?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吧?我擦,这孙子一天没盯着就从西边出了啊,太不像话了,跟它说明天别干了,让火星来!

我笑得内衣带子都崩断了。




饭后大旗送我回家。上了车,他问我,你家没搬家吧?我说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他笑笑,说当然。我说我也知道你家住哪儿。

他认真系好安全带,说,有一年,我想送你生日礼物,从我们学校走到你家,又从你家走到你学校门口的小卖部……

好太太味精。我说。

我们一起笑起来。这是地球上只有我俩才懂的笑话。

对了,为什么送张飞呢?我问。

因为,他代表忠诚,率真,呃还有,希望他能保护你吧,我也说不太好,反正当时心里的想法挺多的。

大旗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我家门口。我说大旗你跟花牛最大的不同,是你让人觉得好安全。

人太笨就容易释放这种错觉。他说。

笨能读到博士啊。我说。

其实该下车了,但肚子里的话坠得身体很沉,腿抬不动。

大旗说,对了,有个韩国公司请我去做博士后,我准备去,我不想错过。

他眼里又出现了那种独一无二的诚心诚意,那是世界上最动人的目光,经过漫长的时光历练,分毫未变。

我贪恋地看着,看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使劲抹了一把,说你可以不去,因为我可以回来,我也不想错过你,傻大旗。

一辈子这么长,要找个诚心诚意的人一起过。

关于作者
李月亮,专栏作家

以冬 发表于 2016-1-3 21:40:59

看完帖子,洗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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