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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华德 05-18 11:10 楼主
当我站在门口和散会回家的听众握手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孩子匆匆走过,并且附耳对我说:“今天晚上我打电话到旅馆去找你。”

“我今晚会在牧师家里,你打到那边去吧。”

“好的。”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然后你打电话来我才知道你是谁。”

“法迪玛。”

说完她便掉头而去了。她可能就是那位隐名的电话客,我本能地这样想。当时我有一股冲动,想跑过去追她,但米丽安和提摩太却走过来了。

“我们可以再有一次谈话吗?”

“最好你们两个一块儿来。”

“我们就是打算那样。”

我们安排在第二天下午5点见面。最后和我握手的是摩利士和他的母亲,她用双手抓住我的右手,一边讲话一边频频的鞠躬。

“她说谢谢你。”摩利士解释。

“问她今天晚上她最受感动的是什么?”

那母亲想了片刻,摩利士就把她的答案翻译出来。

“她说爱情可以在婚姻中产生,还有那个女人在音乐片里所说的:‘25年来我和他住在一起……那如果不是爱是什么?’”

我注视着这个小老太婆:消瘦的残躯,满脸的皱纹,和一双活泼的眼睛——我禁不住抽出手来,搂紧她的肩膀。想不到她居然能够记住那一句,我心中大得安慰!假如在如此迥异的语言和文化背景中,她居然也能有所领略,我敢断言其他的人一定也可以听明白。

背景迥异,那又何妨!假如一个现代美国音乐剧中的语句有犹太人的背景,事情发生在俄国,却能感动一位快70岁、生长在非洲丛林中的老寡妇——那么全世界的人类,想必也有同样的一颗心。分别只是在表面,在里面的深处没有别的,只是一颗赤裸裸的人心——有渴望、恐惧和盼望——无论在哪里,都是同样地跳动。

我进到但尼尔牧师家的时候,晚饭桌已经摆好了,但尼尔还在院子里和一些教友谈话,爱丝特和一个帮她忙的女孩子在厨房里,她跟我打了招呼,就叫我坐在我的位子上。

“晚饭马上就好了。”

“你今天晚上有没有到教堂去?”

“当然有呀!”

显然她是把菜预先做好的,我想她一定是一位相当能干的主妇。

过了大概10分钟,她拿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桌上,然后拿出一盘切好的肉片,用煮熟的鸡蛋和蕃茄作点缀,一个大玻璃碗盛满了水果沙拉——切成小粒的香蕉、菠萝、橘子和柚柑——放在摆甜食的小桌上。

“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喝茶好了,谢谢你。我还是很紧张,假如喝了咖啡,恐怕今晚上要睡不着了。”

我们面对面坐着,桌子的末端是但尼尔的位子。

“你今天演讲一定很累吧?”爱丝特很礼貌地说。

“演讲倒不觉得怎样,散会后的谈话却很费气力。”

我们又静坐了几分钟。

“但尼尔在哪里?”

“他在外面跟人讲话。”

“他不知道饭已经好了吗?”

“他知道的。”

又是无言相对,桌上的食物还冒着热气。

“你不能去叫他吗?”

“没有用的,他不讲完绝对不会进来的。”

我们等着。

“我很欣赏你今天的演讲。”爱丝特说,大概她想改变话题。

“你丈夫替我翻译得很好,我觉得我们好像心神完全合一,就像一个人在说话一样。同时我觉得他的翻译,有时候比我的原文还精彩呢。”

“他翻得不错。”

我们又是寂然,她把那盘热的面,再拿回厨房去。

“你很难过吧,”她回来时我对她说,“因为我在这里,你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但是立刻她就能够控制住自己了。

“我很爱但尼尔,”她说,“但是他这个人就是没有时间观念。我不怕辛苦,可是我喜欢有规律的生活,每天可以有打算。他是一个想到什么就干什么的人,虽然也是一个很好的牧师,大家都喜欢他,可是他也被人利用了。”

“恩赐各有不同,但大家也可以长短相补。”

“也许可以,但是我们就是不知道怎样搭配我们的恩赐。我们没有把球抛到对方的手中,我们是各丢各的,结果都掉在地下,也没有人去捡起来。”

但尼尔还是没有进来,我真佩服爱丝特能熬得住。

“我出去叫他。”我说。

她耸耸肩膀,想作出笑容来,但她没有阻止我。

但尼尔站在教堂和牧师住宅之间的庭院中,和一群围着他的人进行热烈的讨论。

我对他说:“但尼尔,我要对这些人讲几句话,你能代我翻译吗?”他笑着同意。

“各位先生女士,”我说,“和你们谈话的人已经十分疲倦,肚子也很饿了。在屋里他的太太正坐着掉眼泪,因为饭菜已经凉了。此外他们还有个客人,他也十分疲倦和饥饿,因为今天晚上他曾在礼拜堂里做过演讲……”剩下来的话,被淹没在道歉与笑声中。不到一分钟他们就都走了。

“你可以那样做,”但尼尔和我一同走向他的房子时说,“但我这样说就不行了。”

“你试过吗?”

我们进了房子,在饭桌那边坐好,爱丝特把那盘热面拿进来。但尼尔谢了饭,电话铃响了,但尼尔好像被蜂子叮了一口,他跳了起来。我也跟着跳起来,用手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去,对爱丝特说:“你去接电话,告诉打电话的人你丈夫在吃晚饭,请他等一下再打来或是留个话。”

她很快就回来了。

“一位男士,他说他只是想问候你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我们开始吃饭。

“每次都这样,”爱丝特解释一句,“我们一坐下来吃饭,电话铃就响,每一顿饭但尼尔都要起来四五次。”

“但尼尔,这样下去你会生病的。爱丝特,你有责任保护他。”

“他也得肯让我保护呀!”

“但尼尔,你是教友们的牧师,可不是他们的小杂工呀!”

电话又响了,我知道不能让但尼尔起来,他也真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毅力,我向爱丝特点了点头,她便去接电话了。

她走开以后,但尼尔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请你住在旅馆里了吧?”

“是的,我知道,但你们也得想出个解决的办法,这是你时间和精力的浪费呀!”

爱丝特回来了。

“有人的母亲生病了,”她说,“但是并不严重,明天早上我可以去看她,我已经把地址写下来了。”

“其实爱丝特,连你也不必去接电话,你们应当训练一个教友,在指定的时间里替你们接电话。”

“不止电话,那些来访的客人也是问题,他们随时都会来的。”

“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你们一定要在门外贴出一个会客时间表,告诉别人你们什么时间可以接待客人。”

但尼尔说:“非洲人不懂这一套,他们会认为这是非常不礼貌的事,也是违反传统的。”

“老兄,你听着,假如你到德国来,我把你带到任何一个地方教会,我敢担保那里的驻堂牧师也有同样的问题。这就看你到底服从习俗还是忠于呼召。你知道那个看灯塔的人的故事,他有责任日夜让那灯点着,时时刻刻添油。船只经过那危险的海峡,都要靠灯塔来引路,但附近乡村的居民常常都会向那管灯塔的讨一点点油,这位先生脾气特好,总不好意思说个“不”字。他就这样一点点地把自己的存油耗光了。有一天油没了,灯也不亮了,一条大船触礁沉没。他的好脾气却使不知道多少人送了性命。”

“你说得对,”但尼尔说,“我就是不敢说‘不’。”

“这样不但你的牧会工作做不好,你的婚姻也会发生危险。”

“我们该从头开始,我知道就是在左边那个角上我们要多下点功夫——那分享的角。”

“假如我们每天早上能有15分钟不受干扰也好!”爱丝特说,“可是我们每天的工作都是没有计划的,等着看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干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们没有一定的吃饭时间,这样对孩子们也不好。”

有人在敲门,他们俩人都带着疑问地望着我。

“厨房里那女孩子现在在做什么?”我问。

“她等着我们吃完饭洗碗碟。”

我们又听见敲门声。

“叫她去告诉那客人明天再来。”

“不过现在还不到9点。”但尼尔插嘴说。

不一会儿那女孩回来了。

“他说什么?”

“他说好。”

“唔!”但尼尔摇摇头。“我们这里的人终究是不会明白的。”

“假如你永不向他们挑战,当然他们就不会明白。爱丝特要求每天早上的15分钟,也像一天的船舵一样。不要忘记:你自己的婚姻生活所给人的印象,要比一百堂演讲有用得多!”

但尼尔回答:“我告诉人,我们还常常提醒自己我们是已经结了婚的人,假如我们只是在感觉上相爱,我们的婚姻老早就已经破产了。”

“虽然如此,”爱丝特插进一句,“我还是十分爱他,同时我知道他也爱我。”

我说:“正因为你们彼此相爱,你们才会常常提醒自己,你们已经结婚了。”

“婚姻能助长爱情这种观念,在欧美是否也普遍赞成呢?”但尼尔问道。

每当非洲人向我问及这一类的事情时,我总觉得有一点儿害怕。

“才不是呢!”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在美国和欧洲,现在那三角形都已经扯破了。婚姻和爱情扯开了,爱情和性也扯开了,性和婚姻当然也是一样。”

“他们怎能把爱情与婚姻扯开呢?”

“他们借口说‘爱情’至上,无论结不结婚,你都可以随时随地跟任何人发生性关系,只要你‘爱’她,或他‘爱’你。”

“这种想法又有何不对呢?”

“这是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们没有看清世界的真面目,根本没有无限制的自由这件东西。它就像森林或是草原的野火一样具有毁灭性。‘自由的爱’变成不合人性的、着魔的。苏联曾经一度把性的自由开放,结果是失败的。婚姻之对于爱情,犹如炉边之对于炉火。”

但尼尔思想了一会儿。“在西方他们又怎么能把爱和性扯开呢?”

“当然有许多不同的意见,有一派的思想主张性行为不需要爱,他们取笑爱情是假惺惺的空谈。他们说,‘性是人为了取乐,不是为了爱,爱只能压制性,性是片刻的欢乐,是一种在无责任、无悔恨的情形下实行才可以获得的愉快。’但尼尔弟兄,我并不是来这里以西方人的身份向你们讲,我是以一个相信上帝的人而来的。”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邀请你。”但尼尔热情地说,“你是不是认为这篇信息在欧美还不如在非洲受人欢迎呢?”

“一点也不错,不论谁宣讲这个有活力的三角形的信息,都是野地的孤单呼声。不论在哪一种文化中,那位写成这句经节——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的人,想必也是曲高和寡,我发觉在整本旧约中,没有别人再引用这句经文,连先知也没有——直到耶稣才再次采用这句子。”

“在旧约中岂不是也有那蓝田的观念吗?”爱丝特问。“那里也是男子当权,休妻是男子的权利。多妻制度盛行,也讲究生儿育女。”

“我想那是一个过程,爱丝特,”我回答她说,“我认为这句经文发动了一个过程,后来弥漫在以色列文化中。在旧约圣经里可以找出一种倾向,想要胜过那‘蓝田’观念,耶稣在《圣经·新约》引用这句经文的时候,很显明是反对离婚,主张一夫一妻制度。”

电话铃声再响,但尼尔向他的妻子挥挥手,活像一个阿拉伯酋长的姿势。

“我让我的‘蓝田’来伺候我。”他开玩笑地说。

爱丝特遵命地站起来,走到但尼尔的办公室去接电话。她笑着回来对我说:“这回可是你的了。”

我出其不意地跳了起来,像刚才但尼尔一样。但尼尔哈哈大笑,我却站在一边自觉羞惭,因为我只知道教人,自己却一样地行不通。

“你请便罢,”他很和蔼地对我说,“第一,只剩了半碟甜食,你已经吃完了。第二,你已经使我看出来你并不是一个律法主义者。”

我拿起听筒。

“你是法迪玛吗?”

“是的。”

“告诉我,你是不是昨天打过三次电话给我的那位?”

“是的,就是我。”

“那么最低限度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

“那有关系吗?”

“那就比较容易替你祷告。”

“你替我祷告了吗?”

“是的。”

“为什么你要为我祷告呢?”

“我只有那样才能帮助你,在人力的范围之内,我已经无法可施了。而且你有一次也要我代你祷告。”

沉默。

“你今天晚上也到教堂来了是吗?”

“是的。”

“又是未经许可的?”

“是。”

“你有没有听到在我的演讲中,我采用了你那帐蓬的意思?”

“听见了。我也看过你给我的那节《圣经》了。那真像是为我而写的:‘我的帐蓬毁坏,我的绳索折断。’牧师,都断了。今天晚上听了你的演讲以后,我知道都断了。你讲得一点也不假。”

“你是指什么呢?”

“就是避孕对爱情是一种阻碍。”

“哦,其实我也一直想不透你们怎样解决那个问题。”

“我们没有解决,问题就是在那里。他可能以为没有问题了,我还是没有解决。起头他要我注意受孕期,在日历上计算。可是那没有成功,我怀孕了。他又叫我去把那胎打下来。”

“你也依着他吗?”

“当然,现在他每天早上叫我吞一颗丸子。就是说每三个星期以后,我有一个星期在流血,我没有快感。特别是吃了那些丸子以后,我好像知觉麻木一样。”

“很多吃避孕丸的女人都有这种感觉。”

“先生,避孕是不是不好的呢?”

这是什么问题啊!

“法迪玛,是这样的,那要看你的帐蓬是破了还是完整的。要是帐蓬完整,夫妇可以坦诚讨论。为着某种原因他们可以决定不要小孩,或是等一段时间再要一个。然后他们同意采用哪一种方法,通常由一位医生指导,帮忙用医药的方法解决。他们可以彼此坦白说出自己的感觉来。就算意外怀孕了,也不会算是一件灾祸。既然帐蓬是完整的,婴儿也有了荫庇的地方。人人都需要居所,婴儿也不例外。但如果帐蓬是破的,一根支柱不见了,下雨也漏,那就大大不同了。”

“你不用说我也明白了。我真怕会再怀孕,因为他一定会强迫我再去打胎,就如同你说的,要是少了一个角,那两个也不管用。如同圣经所说:‘无人再支搭我的帐蓬。’”

“法迪玛,你听我说,你这样在电话里发牢骚是没有用的。假如你希望事情改变,你最好把你丈夫带来见我,让我跟他谈谈。”

“不可能的!”

“你试试看嘛。”

“叫他自己来还是我们都来呢?”

“随便他说。”

“他现在回来了,我们不能讲了,再见,先生。谢谢你。”

回到饭桌上以后,我把法迪玛的事情说了一点给但尼尔和爱丝特听,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一点帮助。

“他真是把她当成奴隶一样。”爱丝特发表她的意见。

“我们要面对这事实,”但尼尔加上一句,“男性的绝对统治,在非洲文化中已经根深蒂固了。”

“爱丝特和但尼尔,我十分抱歉地告诉你们,和法迪玛同居的并不是个非洲人,他是个欧洲男人。这并不是文化的问题,这是人心的问题。《圣经》已经说过,人心诡诈到极点。”

他们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体会到我的尴尬情况,心中大概也很不好过。

“告诉我,但尼尔,假如她决定离开他,自己去找一份事,谋求独立——这可不可能呢?”

“在这个城里是不可能的。我们仍然过着蓝田观念的生活,独身的女人是无地可容的。”

“这样说来,她就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了。她离家出走和他同居以后,她的父母已经把门关上。现在她已非完璧,也就没有人肯娶她,自己独居又不可能,怪不得她说没有人再支搭她的帐蓬了。”

“假如她非离开他不可,”但尼尔说,“也许可以和她的一些亲戚或朋友住。但假如她实在已经和他结了婚,你会不会赞成离婚呢?”

“医生会不会劝他的病人去死?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他也会为挽救病人的生命而尽力。我也是一样,只要仍然有一点儿生机,我也要挽救一个婚姻。不过有不少的婚姻不能叫你不承认,那只是名存实亡的婚姻。”

“我可以想到在很多婚姻里面,爱情是完全熄灭了,”但尼尔说,“肉体上的结合老早就停止了,夫妇两个人只剩下了三角形上头的一个角。他们只是结过婚而已,其余都没有了。他们还住在一个房子里,可是各走各的路,大多数人有自己的生活,但是他们没有离婚。这样可以维持很多年,对我来说这样的婚姻是死的。然而,耶稣说过:‘上帝所配合的,人不能分开。’”

“问题就是这样的婚姻到底是不是上帝所配合的呢?”

“那你是不是毫不犹豫地就肯给离过婚的人证婚呢?”

“不是毫不犹豫,而是十分犹豫。但是在某种情况之下,我肯证婚。无论如何我只肯给那有错的一方再证婚。”

“这话是怎么讲的呢?我听不懂。”

“假如有一个人自称在他失败的婚姻中,错处全在对方,我就知道如果他再结婚,也不会顺利的。”

“可是也有一些人真是无辜的。拿一个酗酒的丈夫来作例子吧。”

“是的,可是在那表面的无辜下面,在比较深的一层总也会有罪过。在这比较深的一层,人不是面对他的伴侣,而是面对上帝。在这一个阶层中的罪,往往和婚姻的现状有关。除非一个人肯在内心的深处检讨自己以后,我不敢草率地给他再证婚。”

“法迪玛是无罪的吗?”

“当然她的父母要负最大的责任,那个男人也是。不过在上帝面前她也算不得是无罪。”

“你看你能怎样帮助她呢?”

“除非她有了这种觉悟,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好帮她忙。”

我一直都在和但尼尔讨论这件事,爱丝特坐在她的安乐椅上啜饮她的茶。等我们望过去的时候,发觉她竟然睡着了。

“我的蓝田睡了。”但尼尔开玩笑说。

“她不是你的蓝田,但尼尔,她是你帐蓬里的同屋者——或者是同帐者,你自己也该睡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回旅馆去呢?”

我在柜台拿钥匙的时候,职员递给我一封信,那是我太太寄来的。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拆阅:“我是多么地想念你,也多么盼望能和你在一起谈论许多事。去年一年中我们总是离离合合,我实在相信在这一年中,我们连在家一个星期的安静日子都没有。如果不是赶着办一些什么事,就是准备要到哪儿去,我们几乎没有时间享受人生。

“今天下午我望见高山上一座房子的窗户,反映着夕阳的金光,使我为之目眩。

“我自忖如果我们能够安静下来,让我们的灵魂之窗反映基督的形象,也将是同样的意境。我又想,这也是当我与你能在灵魂、思想及身体完全合一时候的情况。好像有一种形象的变化。因为我曾经尝过这种喜乐,我也渴想能再得到,我从这事得着能力去克服日常生活的需求。

“这种完全合一的经验,在你上次离家和这次出门间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体验到,我的内心愈来愈沉重,似乎力不能胜,所以这一次我如此不愿让你出去。

“因此在你工作的时候,请你务必记住,那些不能和我的心灵分开的希望与欲念也在这工作中,好像一种燃烧的祭品,使时间不致虚度,不但对你如此,对你的妻子亦然。

“这不是一封发牢骚的信,只是要和你分享一件事实。对我而言,把这话写了出来,心中好像舒了一口闷气,变得轻松好多。

“谢谢你时常听我说话,我现在可以往前进了,我迫不及待地盼望星期六快到,好与你相会。”

我在演讲的时候说过什么?“世界上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婚姻。婚姻使我们谦卑,最能使人不因自己的美德而骄傲的就是结婚。”

一阵铃声把我从酣睡中惊醒了。当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按闹钟开关的时候,才发现那是电话铃声。

我打开电灯,半夜两点。拿起话筒,值夜班的职员向我道歉把我叫醒。

“在客厅里有一对夫妇,他们坚持要见你。”

我想有可能是法迪玛和她的“丈夫”,我告诉那职员过5分钟后再让他们上来,我一穿好衣服就见他们。

我见过不少漂亮的非洲女郎,但没有像法迪玛这般艳丽的。她身段修长,穿着一件长及足踝的国服,走起路来温文尔雅,又略带几分约束,打扮得干净整齐、一丝不苟。她的颈链、耳环、手镯等都是经过挑选的,把她那张俏丽的脸衬托得更加动人。她那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流露出一股凄然的神色。

跟她一同来的男人穿着一条沾满油渍的破工装裤,他的圆领衫没有塞进裤腰里,脸上的胡子没有刮,手指甲也是脏的。

法迪玛把她的同伴介绍了以后,一再地为深夜来访而道歉。她说他们争论到一点半,他才让步肯陪她一同来见我。

“假如我们不马上来,他说不定又要变卦了呢。”

“不要紧,法迪玛,我很高兴你们俩都来了。”我故意向他表示敬意,“我特别高兴你能同她一道来,先生。那表示你对法迪玛的关怀。你贵姓啊?”

“叫他约翰好了,”法迪玛说,“那不是他的真名,但那就是英文的叫法。”

约翰这时候已经跌身坐在安乐椅上,两腿伸直,两臂交叉在胸前,一脸凶相。但我并不以为奇,当然他是怕我,而且很自然的,他会怀疑我是偏袒法迪玛的。我的处境十分困难,因为事实上我正是站在她那一边。

“你一定很怕我。”——没有反应。“你大概以为法迪玛一定在我面前告了你的状,但是并没有。”——没有回答。“她说你很细心地照顾她,她非常感激你,特别是你送她去上学。我看得出你也让她穿戴得很好。”——他耸了一下双肩。

法迪玛说:“你实在对我很好,约翰,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我会怎样;我很感激你,也很爱你,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结婚。”

“又是那一套,”他叹了一口气说,连头也不抬,“我们为什么要那一张纸呢?在我们的国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用那一张纸也是过得高高兴兴的,有些人有了那张纸两口子却老合不来,快乐与否和那张纸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但是当我碰到朋友们的时候总觉得很难为情,我该怎么说呢?我到底算是结了婚呢还是没有?”

“你的朋友!我对你的朋友没有兴趣。”

“他们也是我的一部分,假如你爱我,应该连我的朋友也一起喜欢。——对我来说,不是那张纸要紧,那婚筵才是最重要的。我喜欢有一个盛大的宴会,请来三四百个客人。”

他着了慌似地举起双臂。“三四百人?”他大叫,“我告诉你,假如我们结婚,也只能是一个小型的婚礼,只有你、我和市政府的证婚人,就是这样!”

“要是这样,在我们这里,大家就以为我觉得你见不得人,不知道在隐瞒一些什么事。我要让大家知道我以你为荣,我受不了一个小型的婚礼。”

寂静无语。

“约翰,我的印象是,”我小心翼翼地说,“你们已经采取了一个步骤,却没有体会到有什么后果将要发生。”

“你说我采取了什么步骤?”他傲慢地问我,但是我也不以为忤,因为最起码他已开始和我讲话了。

“就是把法迪玛接进你的房子去住。在这个国家,假如你选择一个女子做你的妻子,你不能只是挑选了她个人,你应该把她和她的教育、她的爱好、她的喜恶、她的习惯和风俗,一句话,就是她的文化,都一块儿接受。在我们这短短的谈话中,我看出来也许你是爱她个人、她的美貌和她的品格,但是你并不爱她的文化。”

“我爱她。”他非常倔强地用自卫的口气说。

“是的,我知道。但是真正的爱情是连她的背景、她的文化也一起爱。这个文化需要一个盛大的婚宴,如果你要和这个国家的女子结婚,你就要入乡随俗,接受这件事实。同时你还不可以赌气一样地接受,你应该喜欢这件事。”

他又没有话说了。我的印象是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看,”我继续说,“婚姻是一个重担,一种责任,即使在正常的情况中也是这样,如果再加上文化的不同,那往往就不胜负荷了。这种婚姻的失败,主要原因就是配偶双方都不能完全接受对方的不同文化。起先可能只是在一些微小的事情上发生磨擦,像喜欢或不喜欢吃某种食物,或是对食物的调配制作有不同的意见——而结果却往往会导致对整个人生的不同看法。”

“像这样的婚姻是不是都会失败呢?”法迪玛急于要知道。

“不一定,”我说,“但是如果能够成功,一定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曾在他们打算要建立新家庭的那个文化中居住了相当长的时间。

“很可惜像这样的情形并不多。假如一个非洲留学生和一个美洲或欧洲的女孩子结婚,而这女孩子又从来没有到过非洲,他们的婚姻十有八九是失败的。就算有善意和真实的愿望,她也不可能适应。”

“她跨的步子太大,把裤子给扯了。”约韩开玩笑地说,并且自己因这笑话而大笑。我很高兴看见他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所以我也大胆地说:

“很可能你们两人也是在制造这种错误的过程中。”

“我们彼此相爱。”约翰强调地说,他望着我,好像一个小男孩恐怕别人要从他的手中把他的玩具拿走一样。

“是的,我明白。但婚姻不仅是爱情,‘不仅是月夜和玫瑰,也有碗碟和尿布。’”

“尿布!”约翰嗤之以鼻,十分厌恶。

“你不喜欢孩子吗?”

他摇摇头。

“你呢,法迪玛?”

“我最喜欢小孩,我也盼望有很多小孩。”

“你们又有另外一点不一致的地方了,”我说,“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点。你的计划是怎样的,约翰?你打算在这里住下去吗?”

“我在政府里有个工作,但是一年以后我的合同就满期了。”

“然后呢?”

“我不知道。我可能要到别的地方去——像南美洲或是日本。”

法迪玛倒吸了一口气。

“我想你一定打算把法迪玛也带去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你说你是那种不必要一张纸也快乐的丈夫。假如一个人确实快乐,他一定不肯放弃他的快乐吧。”

他耸了耸肩膀。法迪玛这时候却发火了。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的合同要满期,我还总以为你喜欢一辈子住在我们这里呢。”

约翰忽然站了起来。

“再见了,我们该走了,时间太晚了,其实该说是要天亮了。”

“只有一句话,”我回答他,一面跟他握手,一面望着他的双眼,“我请求你,为着法迪玛的缘故,尽快打定主意。假如你要带她一同去,你就告诉她,好让她下定决心。要是你不愿意带她去,你们就要计划在你的合同期满以后分开,这也要告诉她,好让她决定是不是继续和你同居。我不要告诉你们任何一个人该怎样做,但是我请求你们不要再捉迷藏,该打定主意了。”

“谢谢你。”他冷峻地说。

“你们路远吗?”我这样说以来缓和局面。

“没有多远,过了河就到了。”

他说完就离开我的房间。法迪玛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他,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回到床上去睡,但却辗转无法入眠。我的思潮不能平静,一些人物不断地从我的脑海中浮现:法迪玛和约翰,米丽安和提摩太,摩利士和他的母亲,但尼尔和爱丝特,——还有,我的妻子英格烈。

我起床叫了一份特早的早饭送到房里来,然后再度把妻子的信拿出来看。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一封比较有鼓励性的信呢?“我是多么地想念你,也多么盼望能和你在一起谈论……”我们不是常常那样做吗?这些日子的分别又不是很久,难道真有那么困难吗?

我想再读一次,然而我的思想又回到妻子身上去。

她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她希望我安慰她,我猜想。我为什么这样失望?我觉得她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工作和我一切不能解决的问题。

我既然不被她所了解,我想我也无法安慰她。她既然得不到安慰,也就不能了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恶性循环!

“谢谢你时常听我说话……”我留心听她的话吗?真的在听她?最起码讲话了,她不是做了法迪玛和约翰所不能做,连提摩太和米丽安也不能——即使但尼尔和爱丝特也做不到的事了吗?是的。这思想给了我一点帮助。虽然我们的帐蓬似乎也要倒塌,可是我们还在里面讲话。

我打开了我的圣经,读了《诗篇》第27篇。我把每一个字都喝了下去,像喝清凉的泉水一样。

“虽有军兵安营攻击我,我的心也不害怕;因为……他把我藏在他帐幕的隐密处……”

这些话以前没有感动过我,也对我没有特别的意义,却忽然像雷声一样地对我说起话来。

他的帐幕,我思想。不是我们的帐蓬,是上帝的帐幕,我们是住在他的帐幕中,他的帐幕永不会倒塌。

早饭以后,电话铃声又响了。又是法迪玛。

“你在哪里打这电话?”

“在家里。”

“为什么没去上课?”

“他说我今天早上该睡觉。他很体贴我——从来不曾这样。”

“他又把房子锁起来了吗?”

“是的。他的嫉妒心很强。嫉妒是不是爱的一种象征?”

“当然也是某一种爱,但这是一种占有的爱,是十分不成熟的。成熟的爱有信心,能让伴侣有自由。”

“你想他对我缺乏信心吗?”

“你认为怎样呢?”

她换了话题逃避回答。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要知道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他那样不修边幅地跑了来,我看他连手都没有洗,你看见他那副模样,难道不会觉得讨厌吗?”

“是的,但是我想爱一定可以胜过这些小节,而且我爱他,他也爱我。”

我想她真是死心塌地,执迷不悟。难道今天早晨的一席话还不能使她的眼睛明亮吗?

“是的,法迪玛,也许可以。但是当你们说‘我爱你’的时候,你们所想的是不同的。他想到性,你想到婚姻。那就是你们的不同之处。你们并不是在搭帐蓬,你们插了一根杆子在地上,或是你们以为已经插了——你们的爱,但是后来他插一根杆子在右边,你又插一根在左边,这样你们的帐蓬永远也支不起来。”

“你想他的计划是什么?”

“他不要下决心,这就是令你觉得困扰的原因。”

“你想他的合约期满后是不是要离开我呢?”

显然她连他的话也没听进去,实在让人难以置信。我想最低限度我也该把她指点醒悟了。

“没有什么可以强迫他和你结婚;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离开你。”

沉默。

“老实说,我差点盼望他真的要离开你,你和他在一起不可能快乐的。”

沉默。

我觉得当我讲话的时候,她的心一定像刀割一样痛。

“但是假如他离开了我……那就什么都完了。那就是个深渊,我到哪里去呢?”

到上帝的帐幕里去,我这样想。我若是能把她领到那里去就好了,刺伤了她以后,我能替她医治才好。

她现在不再隐瞒她的哭泣了,她的话被呜咽之声盖过了。

“再见,先生。”她说。

“法迪玛,”我大声叫,“你去念《诗篇》第27篇,里面有对你说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把电话挂了我的话才说出来。

米丽安和提摩太那天下午也来了,差不多5点半的时候来的。他们解释说因为提摩太不能早点下班。

“那么我们就只好快点谈正经事了,”我说,“因为摩利士马上就要来接我。最使我为你们两人担心的,就是你们很显明的不能彼此表明心迹。米丽安,提摩太连你今年多大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你读过多少书、赚多少钱。事实上我比他还认识你多一点,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来这里以前,已经谈了一点,”米丽安说,“我们也想把话都说开了。”

很奇怪她代表两个人答话。

“我们是从性的入口进到三角形去的,”她继续讲下去,稍微寂静了片刻。我发现她把这样的话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我喜欢她的坦诚。“我告诉过你,在我们这文化中,如果不是先订了婚,我们是没有办法约会的。大概在我们订过婚四个礼拜以后我们就发生了肉体关系。”

“这跟你们不能谈话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有关系。因为那档子事很快就成为我们约会的主要目的。我们知道如果见面,就是要两人在一起。我们只想到这件事,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但是,米丽安和提摩太,你们一定要解释一件事给我听,让我可以比较清楚地了解。你说在你们的文化中,你们如果不是已经订了婚就不可以约会,那是不是订了婚的人,在你们的文化中,就可以有肉体关系呢?”

“不过,”提摩太微笑着,略带羞惭地说,“我们是属于青年的一代。我们今天的年轻人是比较摩登的,我们代表进步,我们不理会那些古老的传统,也不受它的约束。”

“我就是要听你说这个,”我说,“当你们的习俗和你个人的欲望结合时,你就是个‘非洲’,这时候即使连对方都还不认识,你也会毫不迟疑地答应订婚;但是当你们的风俗不容许你任意而为时,忽然你又变成‘摩登’和‘进步’,置风俗于不顾了。

“在德国我们有一句话说:如果你要在一块不同厚薄的板子上面钻洞,最好是找到最薄的地方。我对你们说这话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请你不必留情面,”米丽安说,“我恨不得我们的父母也是这样不留情面地跟我们讲话,但是他们什么也没说,他们只是瞎猜。”

“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起头你说‘在我们的社会里,青年男女没有社交的机会,我们不许交谈,除非我们已经订了婚。’,但是忽然你们居然可以在一起睡觉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的禁例了。为什么谈话是那样地困难,而睡觉却毫不费事呢?”

他们望着地板。最后米丽安说:

“也不那么容易,我们只可以在汽车里。”

“那是唯一的地方,”提摩太说,“她的家里很严,我的也是。”

“不管他们管得多么严,你们还是找得到地方,”我说,“只要你们真正愿意,你们也可以找到一个谈话的地方,即使没有订婚也是一样。”

“但是牧师,”提摩太说,“我一点也不后悔。昨天你说性没有婚姻将会破坏爱情,使它变成恨恶,我认为不对。至少对我可不是那样,性使我们的爱加深,是一件美好的事。”

我望着米丽安,她正抓着提摩太的手,好像不愿意伤害他,然后小声地说:

“也许你觉得很好,我却觉得不妙。”

“不妙?”提摩太好像非常诧异,“什么事不妙呢?”

“都不妙。在车子里急急匆匆地,又怕给人看见。一部车子并不是帐蓬,不能让人有受庇护的感觉。”

提摩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世界在他的眼前崩溃了。

米丽安继续说:“虽然我已采取了各种预防方法,我还常常担心会怀孕,那有什么美妙可言?”

“我告诉你要吃丸子的。”

“以一个没出嫁女孩的身份去向医生要处方吗?我还没有那样开通呢。”

“我愿意早一点拔出来,可是你又不喜欢。”

“我要你去买保险套,你也不好意思到药房里向人要。”

“当然了,平常药房里的店员都是女的,保险套又多半是嫖客在妓女身上用的。我可没有把你当妓女呀,米丽安。”

“我不是怪你,提摩太,”米丽安用十分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并且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我只是想说那事并不很美。”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对我说呢?”

“我想你一定需要那件事,还有,我怕你失望,或者怀疑我是否爱你。”

提摩太又叹了一口气,他们俩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我故意不要打岔。我很高兴他们已经开始坦白的谈话,彼此剖明心迹,所以我就说:

“你们为什么不回去继续把这事说个明白,我相信你们两人一定可以有一个决定。很可能就是因为你们有了这种沮丧的经验,才使你们的爱情发生疑问。”

“我们怎样才可以知道我们是否彼此相爱呢?”他们异口同声地问。

电话响了,接线生说摩利士来了。

“今天晚上在演讲中我会回答你们这个问题。”我答应他们。

提摩太和米丽安刚一走,摩利士便走进我的房间来了。我再次看到他真是仪表非凡。他走路和说话也一样的果断,却并不是故意引人注意。和他谈话的时候,我发现他非常聪慧,但他并不显露自己的才智。在他的人格中蕴藏着若干矛盾,一方面他有男子汉的仪态,一方面却另有一股无助的神色;他成年人的表情里带着童稚的微笑。

“你把你母亲留在哪里了?”

“她在车里等我们。我告诉她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她说反正她也听不懂我们的话,所以就不进来了。你记得我的问题吗?‘怎样和一个女孩子接触?’”

“摩利士,难道真是那么困难吗?只要顺其自然,不必矫揉造作,不必装成另外一个人;只要表示你对她有兴趣,问她有什么嗜好,她的爱恶,她喜欢看什么书或是喜欢研究什么,以及她的家庭等等,试着从中找出一些共同的兴趣,然后就谈论那事。”

“说得这么轻松。”

“告诉我,摩利士,你已经30岁了,你交过女朋友吗?”

“有呀,不但交过而且还想跟她结婚。”

“为什么又不结婚了呢?”

“我把她送到一个医生那里作了一次身体检查,结果发现她已经不是一个处女了。”

“是的。她后来怎样了?”

“我不知道。你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事呢?”

“摩利士,前天晚上你带我走过那‘红灯区域’,如果那女孩子现在就在那个娼妓林中怎办?你很可能已经把她送进你要救你母亲脱离的那种命运中了。”

摩利士没说什么。

“最使我生气的就是这种两面的道德标准。女孩子一定要是处女,男人却要性。多么不合理又不公平啊!”

“难道你不认为一个男人结婚以前应当有些经验吗?你总不能毫无经验地就去结婚吧?”

“摩利士,每一个人都是毫无经验地成婚的。因为每一个人都不同,所以每一对夫妇是加倍的不同。因此婚前的经验,反而会成为你婚姻的障碍,实在毫无帮助。你不过是在二者之中作选择而已,你如果不是毫无经验地成婚,就是有了一种错误的经验。——对不起,我看我们该走了,6点半就要开始演讲了。”

我们一边走下楼梯,摩利士一边问:

“为什么说服青年人婚前的尝试是错误的经验会这么难呢?”

“因为只有他们自己在得着正当的经验以后才会明白。”

“那么你不认为那是强烈的性要求了?”

“我不认为那根本上是性的问题。青年人需要有一个能让他们信任的人,让他们绝对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话。即使是当他们还不能亲身去经历那事的时候,他们也需要接受一个真理,虽然他们一时还不能够用实验去证明它。唯有在他们有了这种深度的信心的时候,他们才不会觉得自己受骗,而是被帮助走向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我们到了车旁,摩利士的母亲非常友善而礼貌地向我打招呼。

“问问她对三角形的意见怎样。”我在赴教堂的途中对摩利士说。

西拉,摩利士的母亲,说了一大套。摩利士一面笑一面听她讲,然后为我作了一个结论:

“她没有想到一个三角形,她说是三脚凳子。三脚凳子只要三条腿都在,它就不会垮掉,就算三条腿长短不同,地上也不平,都没关系。但如果去掉了一条腿,你立刻就会摔倒在地上。”

“你母亲真了不起。摩利士,告诉她我很喜欢她的比喻。问问她多妻制度算不算得是三脚凳子?”

他翻译了,她便回答。

“她说一个多妻的婚姻是摇动不稳的,也会使人摔倒,她宁愿死去也不愿做别人的第二房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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