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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那年，我无心工作，每天混吃等吃刷朋友圈。 微信就一个损友，我刷很无聊，他刷很绝望，我刷某女的倩影，他刷和某女的合影，我刷今天喝七瓶酒，他刷今天酒吧为他晚打烊，我刷走过很多打发寂寞的地方，他刷手中留下的风景票根……他总炫耀比我更浪荡！ 后来我们工作了，忙碌了，靠谱了，妈的，却觉幸福的日子没了。 这个损友就是旺财，他是我大学里神一样的人物。 考试填诗句，老师写：长江后浪推前浪，旺财答：前浪死在沙滩上。 老师写：沉舟侧畔千帆过，旺财答：孔雀开屏花样多。 老师写：问君能有几多愁，旺财填：恰似一壶二锅头。 老师不服，写句很多人陌生的：登城白云间揽山色入怀。 旺财更狠，直接填：我到酒店去抱小姐上床，语文老师当场吐血而亡。 旺财天生文字感超强，据说三岁说成语，五岁就能写作文，到了大学已然成为风靡校园的诗人。在旺财没有住进我们宿舍之前，我独霸一方，当旺财的即兴打油诗杀进来后，我只能束手投降。 2010年我们毕业，宿舍几个哥们在KTV鬼哭狼嚎，气氛十分凄凉。 班长泪眼滂沱的说：“妈的，哭什么哭，走就走了，来日方长嘛。” 班长看了眼旺财，说：“旺财，你调节一些气氛，来首欢快的。” 旺财果然活跃了气氛，这狗东西上来就篡改歌词：“你发如血，刺破了夕阳，我等待吓死了谁……胃液坠，难忍的气味，谁用毛巾暖此刻感动的美……” 同学点《同桌的你》，旺财随机应变：“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毕业后你当了名城管，任务是负责踹摊。” 同学点《大海》，旺财脱口而出：“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请你带走我的女友。” 同学又点《月亮之上》，旺财毫无怯场：“我在遥望，市场之上，有多少物价在自由的上涨，昨天已忘，掏干了钱囊，我要和你重逢在借钱的路上，手头越来越紧，只能回想有钱的日子，像在天堂呕也，呕也，谁在呼喊，工资快涨，昂贵的猪肉像白云在飘荡！” 同学们笑的前仰后合，毕业大局迈上高潮，旺财跳上桌，高举啤酒瓶，吼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天天等你来投宿……” 听到“投宿”二字，我们抱头痛哭。 毕业前夕，旺财向大家吐露心声，他喜欢上了一个师姐，大家骂她有恋母癖，这狗货却自得其乐，第二天贿赂几个小师妹，加了师姐的QQ号。 大晚上，旺财坐电脑旁，等待师姐上线，那边刚弹出一个上线的提示，旺财一个机灵迅速向 师姐自我介绍，师姐很聪明，知道他的意图，开门见山的问了句：“你原先有过女朋友？” 旺财：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师姐：死了？怎么死的？ 旺财：山天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师姐；唉，不容易，你见过我吧？说说第一感觉是什么? 旺财：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师姐：…… 旺财不死心：糟粕所传非粹美，丹青难写是精神。 师姐：马屁精！你有理想吗? 旺财：他年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师姐：你……对爱情的看法呢? 旺财：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师姐：那一定喜欢读书喽? 旺财：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师姐：吹牛！你那么大才华，怎么还独身? 旺财还要继续抒情，对方留下一个灰色的头像。 我告诉他这么做太拙劣，不如来杀手锏。 旺财极为赞同，第二天破天荒去了图书馆，埋头苦思一整天，第二天惊天地泣鬼神的求爱诗跃然纸上。 诗的名字叫《师姐师姐》。 师姐师姐，你说，你没见过大海 我是海的儿子 我带着蔚蓝去见你 师姐师姐，北京的柏油路有点硬 你的高跟鞋，哒哒的，大步流星 我用视线，熨烫你优雅的背影 你的腰身，摇曳着这座城 你的美，绑架了，路人的眼睛 我微笑，抬手，打个响指 北京平原，海风，起！ 海风中，你惊异的回眸，长发飞舞.... 你终于发现，我在你身后 师姐师姐，路这样硬，我真有些，不适应 我，脱鞋，赤脚 随意的，将北京的路，一步一步，踩成沙滩 我带领着沙滩，一步一步走向你 师姐师姐，是的，我就这样走向你， 涨潮一样的走向你...... 带着支离破碎地的，蓝，汹涌又安静的走向你..... 带着飞舞盘旋的海鸥，走向你 像驱赶白鸽一样的，驱赶着沙滩走向你..... 带着，在北京的三环，不可能出现的海，走向你 你的高跟鞋，浅浅的陷入沙滩里.... 师姐师姐，我狂喜 我终于可以，面对面，看着你 我深情的看着你.... 我蓝蓝的看着你....... 我伤感的看着你....... 我澎湃的看着你....... 我只是这样，无助而忧郁的看着你 直到你，怯怯的说：“孙子，你丫干嘛呢” 那时，我绝望的，退潮而去 留下，一马路的珍珠，给你 再留下，北方的海风，在北京的金山上，绵绵的，缠着你 师姐师姐，我是海的儿子 师姐师姐，我喜欢你，想去见你 也想顺便，让你看看，海........ 据说这首诗递到师姐手中，师姐哭笑不得，感动的一塌糊涂，第二天就答应了旺财。 旺财满面春风，逢人矫情的舞文弄墨，搞得大家见他都躲。大家认为这俩人太文艺，估计以后走不长，没想到刚毕业一年，俩人就四处散请柬准备结婚了，这速度让大家大跌眼镜。 2008年，旺财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因为创意上的问题与总监发生分歧，很快遭到总监陷害，老总发怒炒旺财鱿鱼，晚上旺财失魂落魄回来了。 旺财跟师姐说：媳妇儿，我失业了。 师姐说：没关系，别放弃。 旺财：对不起，我会再努力，晚上我投简历。 师姐：放你娘的屁，好好歇着，我养你！ 旺财：…… 师姐：怎么，失落了？ 旺财：委屈你了！ 师姐：亲爱的，我不想你这样。 旺财：没关系。 师姐：我们要孩子吧！ 旺财：…… 师姐：答应我！ 旺财泪水涌出眼眶。 2010年，旺财跟师姐的孩子已经两岁，西瓜头，古灵精怪，小小年纪却很话唠，见了我就问：“哇，叔叔，你这么大了怎么没结婚……哇叔叔，你的发型真老土……哇叔叔，你的眼睛小的像一条线段……” 久而久之，我见着这孩子厌恶的只想躲。 有次到旺财家闲聊，孩子冲上来摆了卖萌的造型，旺财说：“他刚学的，想让你夸他呢。” 我打了冷战，摸摸他的头，旺财出去买西瓜，这孩子又到我身边卖萌，我看电视不理他，结果他换着角度给我看，我无奈摸摸他脸推一边，孩子快哭了。 后来，我去上厕所，又回头拿手机，再进去时感觉不对，上完厕所才知道：“妈蛋，纸呢？！” 这孩子不仅是个混世魔王，还继承了旺财的诗歌天赋。 有次在学校，老师让大家造句，这孩子上来就写诗歌：在太阳里写字，金色的，很美……长大了，依然在太阳里写字，灰色的，很伤悲…… 老师当即夸这孩子有天赋，回头就问旺财：“你这孩子有早熟的倾向啊？” 2012年，旺财跟师姐协议离婚，孩子判给了师姐，旺财每天喝的烂醉，瘦的没了人型。 还几次我去酒吧把他扛回家，吐的我满身都是，我索性想不管他，可是他没了爱人，没了孩子，没了一切活下去的勇气，我不管他，他会不会真的死？ 我问旺财：“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旺财说：“我对不起她，我不该勾三搭四，算了，一切都晚了。” 我说：“也许一切能重来，师姐还等着你！” 旺财摇摇头说：“不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旺财依旧恋春风，就够了。” 我说：“那你要好好生活啊。” 旺财：“我要睡觉了，帮我带上门，再见！” 我叹口气：“再见！” 后来，旺财不知道去了哪里，房子过户给了妻子，他租的一居室就那样空着，我敲了几次门，都没反应，门缝里塞了一张纸：上面是一首诗。 城市是路灯的眼睛 在黄昏里哭泣 我不知为什么，田野干枯，河水发臭 想起了一只不飞回的大雁，想起往事的风被吹进书页 当黑夜的雨水，开始呜咽， 城市绝望地，守着路灯，一起失眠…… 我知道这是写给师姐的，也是写给他自己，我想他应该离开了这座城市了吧。 2013年，我酣睡正浓，一阵的敲门声传来，我穿着秋裤去开门，旺财的儿子背着书包，脸蛋脏兮兮，泪汪汪望着我。 我问他怎么了？ 孩子说：“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找爸爸，爸爸也不在……” 我说：“他们可能有事，没事，在叔叔这里玩。” 孩子哭的稀里哗啦：“是不是他们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乖我惹他们生气了，我以后一定会很乖的，叔叔，你告诉他们，求求你，告诉他们我很乖的……” 孩子的声音嘶哑，失去了印象中的古灵精怪，我差点哭出来。 我给孩子弄了杯热牛奶，给他找动画片看。 窗外的北京温度骤降，北风呼呼，冬天要来了。 师姐来接孩子的时候我到超市采购，回来桌上有一张明信片，上面是当年旺财写给师姐的，旁边还写一段话：当年你送我的，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保重。 2014年，影视公司欠我的最后一笔稿费终于归还，一个4S店的朋友向我推荐一款车，我一咬牙买了下来，第二天抱着大堆零食和CD，一路向南，朝着旺财居住的城市一路狂奔。 旺财在济南开了一家花店，有一些固定的顾客，他们喜欢旺财送他们的诗歌，久而久之，生意一路飙升，成为了当地有名的诗歌花园。 我跟旺财在一家餐馆吃饭，他显得很沧桑，聊得话题也越聊越远，他说他现在很幸福，一个人也可以很好，两个人不一定热闹，是不是？ 我无法回答。 后来，我们结账走人，他生意太忙，走不开，我就开车去当地游玩。爬山涉水，在千佛山上吹着春风，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感觉到大地的广阔，心中的烦恼渐渐烟消云散。 我又打开旺财写给师姐的那首诗： 师姐师姐，你说，你没见过大海 我是海的儿子 我带着蔚蓝去见你 师姐师姐，北京的柏油路有点硬 你的高跟鞋，哒哒的，大步流星 我用视线，熨烫你优雅的背影 你的腰身，摇曳着这座城 你的美，绑架了，路人的眼睛 我微笑，抬手，打个响指 北京平原，海风，起！ 海风中，你惊异的回眸，长发飞舞.... 你终于发现，我在你身后 师姐师姐，路这样硬，我真有些，不适应 我，脱鞋，赤脚 随意的，将北京的路，一步一步，踩成沙滩 我带领着沙滩，一步一步走向你 师姐师姐，是的，我就这样走向你， 涨潮一样的走向你...... 带着支离破碎地的，蓝，汹涌又安静的走向你..... 带着飞舞盘旋的海鸥，走向你 像驱赶白鸽一样的，驱赶着沙滩走向你..... 带着，在北京的三环，不可能出现的海，走向你 你的高跟鞋，浅浅的陷入沙滩里.... 师姐师姐，我狂喜 我终于可以，面对面，看着你 我深情的看着你.... 我蓝蓝的看着你....... 我伤感的看着你....... 我澎湃的看着你....... …… 我合上明信片，想着也许旺财早就忘了这首诗了吧。 一个人的爱情就是一片海，海水是深情，蔚蓝是信仰，载着一页死生相守的明亮，远走他乡。有些人被海浪冲散，客死他乡，有些人登上一座岛，落地生根。 没有人找得回来时的脚印，即使深深陷入，时间一遍一遍的冲刷，也会渐渐模糊。 还好，我们一直再往前走，走过误会，走过憎恨，走过分离，走过每一个执子之手的瞬间。慢慢的看得见对方的好，转身淡忘被时间冲刷掉的伤痕。 你是我的七言绝句，你是我的五言律诗，你经过我的韵脚，你踏过我的平仄。总有一天，时间卷起整个淡墨书卷，穿越一个又一个沙海战场，一座又一座古镇小城。穿越想你的的每个黑夜白天，承载每一次梦的触碰，声声回响。 那时候，你会记得我曾如此爱你。 - END - 丁浩 作家，编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