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脖子上也挂着红标签。我一走进门,他上下打量我,我全身立刻感到自惭形秽。他肤色黝黑又健美;我不是。他的脸有棱有角;我柔软又虚弱。如果他的T恤可信的话,他是足球锦标赛中的最有价值球员;我在学校的运动队伍一向最后被挑到。 “我是亚当,”他用力跟我握手说。他讲话很自信;我的声音紧张义急促。 “尼尔。”我缩回手来,“你是为什么进来的?”我故作轻松地问。如果我长得像亚当,我在高中会有女朋友——或至少某种性接触——或许就不会对街上、飞机上、复健所里、我的五十码范围内每个女人流口水了。我会有点该死的自尊。 “尼尔,我告诉你吧。”他坐到自己床上叹气,”我来的原因跟你,跟每个男人一样:我被逮到了。” 或许我还是不会有自尊。突然间,我喜欢他。他讲的是人话。 房间很阳春:三个小床位,三个附锁衣橱,三个廉价塑料闹钟。亚当自述经历时我占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床很低矮,他的膝盖几乎顶到胸口。 亚当活像从五〇年代杂志刮胡水广告中跳出来的工作努力、敬畏上帝、爱国的美国男人。娶了大学女友,在帕沙迪纳(Pasadena)买了栋小房子,卖保险,有两个小孩和一只狗,星期天上教堂。 “但是我老婆,”他说,“她不照顾自己。她整天在屋里发懒什么也不做。我下班回家,她就坐在那儿看杂志。我会问她想不想听我今天经历的五分钟版,她会说,‘不用,谢谢。’她甚至没做晚餐给孩子吃。”他双手托着下巴,用可能完美的运动员肺脏深呼吸一下。“倒不是我要她当完美主妇什么的,但是我累坏了。所以我会给大家做晚餐,她也不收拾。你知道吗,尼尔,我每天下午打给她说我爱她。我送她花。我费尽工夫向她表示我在乎。” “但你是真在乎或只是尽义务?” “就是这样。”他焦急地扭转婚戒,”我踢足球也帮忙经营地方联盟,有个女人开始在某队当教练,我们之间有点感觉。或许过了七个月才发生事情,但是当时,我跟你说,尼尔,我不是开玩笑的,那是我生平最爽的性爱。那是真正的激情,发展成真正的爱情。但是我老婆雇了私家侦探,一切就结束了。” 或许婚姻就像买房子:你打算在那里过一辈子,但有时候你想搬家或至少在饭店住一晚。“所以如果你跟另一个女人这么开心,对老婆又这么不满,为何不干脆离婚?” “没那么容易。我跟老婆有成熟稳固的关系。而且我们有小孩,你得为他们着想。”他推开床垫站起来。“我们去慢跑继续聊吧?” 我看着他的腿,简直是超级基因库产品,可能有个只在他射门得分时才爱他的严格老爸。我要花四步才赶得上他一步。 “不用了。我晚餐约了人。” “那,晚点见。”他开始走出房间,又转回来。“有人警告过你盖儿的事吗?” “盖儿?”然后我想起来。 “她管里我们的小组。真正的母老虎。你会懂的。” 亚当走掉——健康、完整、又凄惨。 在贩卖部,没有糖或咖啡因,只有不会让人兴奋的食物。角落的桌上,七个飮食失调的女人跟咨询师坐在一起,以确保她们吃下指定的热量不会在厕所拉肚子。 迄今我没看到红标签的女人。显然,女人有饮食失调,男人有性爱成瘾(sex addiction)。我猜两者有同样的执迷:女人的身材。 我在爱情瘾者旁边坐下,她和柜台那个摔断手臂的吸血鬼在一起。原来她们是室友。爱情瘾者自我介绍叫做凯莉;吸血鬼叫唐恩·是酒鬼严重毒虫。每当唐恩需要无糖甜点或无咖啡因咖啡,凯莉就帮她买, 直到邻桌那个咨询师走过来。 “别帮别人买食物,”他责备她,“那是互相依赖,违反这里的规则。不准照顾人!懂吗?” 他离开后,凯莉无助地看看我。“可是她手断了啊!不然我该怎么办?” “你在助长我的骨折瘾,”唐恩开玩笑说。我们彷佛一切正常般大笑。但是这时,我低头看到大红标签像个《红字》[ 译注:《Scarlet Letter》典故出自霍桑的小说,美国殖民时期给被通奸罪的耻辱标记]在我的胸口晃荡。我开始迷惑、紧张,猜想她们是否注意到了,这里有这么多人可聊,我却选了她们——最年轻、最迷人,我最不该坐一起的两个。 如果她们还不知道这张红标签是什么意思,她们很快就会懂:躲远点。这家伙是个变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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