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 -01- 天刚下过雨,我坐在候机厅的长椅上,看窗外石台上落着的两只小鸟,相亲相爱,或者,劳燕分飞。 秦帆拍拍我肩膀,示意我时间差不多了,临别的时候,又问了我一遍,一定要去吗? 我点点头,秦帆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验过登机牌以后,我又从安检口冲了出来,紧紧的抱了他一下,然后挥手告别。 秦帆是个老男人,大我七岁的老男人,我曾深深的爱过他,或许,他也曾深深的爱过我,但爱情的世界就是那么小,容不下第三个人。 对,她有老婆。 在自以为是追求真爱的过程里,这是个让人沮丧的情节。但我感谢他的坦诚,他没有欺骗我,也让我羞愧于当初有退而求其次的念头。 教会我成长的人很多,他算一个。 -02- 飞机进入平流层时,我有了睡意,朦胧中,帅气的空乘在我膝盖上轻轻搭了一条毯子,我说谢谢,他笑了笑说,旅途愉快! 人在旅途,心有所属,才够愉快,人在旅途,心也在旅途,只剩下寂寞。 两个小时以后,我要去和一个人诀别,结束一段历时三年的感情,秦帆百般劝我,已然决定分手,为何一定要再见上一面呢? 我说不,我要去,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故事至此终结,了无牵挂,再也不见,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见。 秦帆一声叹息,多情总被无情恼。他犹豫了一下说,慧中的病加重了,可能时日不多…… 他这样说的时候,眼角有泪痕,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是一个34岁男人该有的沉稳和睿智,以及让人微微生厌的圆滑世故。 我不作回应,他如同死水的眼睛里突然闪烁出希望的光芒,让我有点不安。 他的妻子林慧中我见过,秀外于表,聪灵于内,怎奈天妒红颜,一场突如其来的病让本来该惊艳的人生黯然失色,我们真脆弱。 即使这样,我也是嫉妒她的,人生最后一程,有心爱的人在身旁陪伴。 -03- 马默来太平机场接我,他居然买了一束百合,真让我哭笑不得。他总是学不会在正确的时间里做正确的事。 我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他说不,百合有复合圆好之意,卖花的这么跟我说,无良的商家又骗了我。他说,你原谅我吧,我们重头来。 我说没有爱情死不了人,不吃饭会饿死人,哈尔滨有什么好吃的,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这是一个美丽的北方城市。马默带我去马迭尔吃韩式料理,买老冰棍、大咧吧、大虾酥糖、蜜饯糖葫芦给我,我们从中央大街的这头走到那头,来来回回。 做着情侣的事,干着分手的活。 我累了,我说就这样吧,到此为止,不计前尘过往,从此天涯陌路。 马默说真的不能再继续了吗,我们有三年的过往,抵不过这一点点错误吗? 我说这是屠杀,不是错误,你杀死了我们的爱情。一年半以前,你和一个女孩玩暧昧,被我发现,相爱不易,我原谅了你,三个月以前,你说不想在上海了,压力很大,想回哈尔滨发展,努力赚钱,娶我过门,我当时心花怒放,你终于开始设计我们的未来,我说陪你一起回去,给你洗衣做饭,你说不,等你准备好红袍桂冠,我们唱花好月圆。我深信不疑,眼巴巴等着你来娶我,可是,等来的只是伤心和绝望。 我看着马默,你怎么可以这样凉薄? 马默一声哀叹,我和那个女孩只是露水情缘,我已经不再跟她联系了。 我说那好,我也不想稀里糊涂,更不会让你含冤莫明,半个月前,那个女孩加我微信,跟我谈判,我在她的相册里看到了一张合影,背景是东方明珠,时间是五个月前,就是你经常加班的那段日子。 马默长吐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我说,最让我难过的,不是你欺骗了我,而是,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 马默离开时,回头跟我说,离秦帆远一点,他没你想得那么好。 圣·索菲亚教堂的钟声敲了11下,我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看街上人来人往。 -04- 我离开了美丽的冰城,做动车去了大连,辗转到了北京、长沙,从重庆又飞到了西安。途中秦帆打电话跟我说,林慧中去了…… 当时我正颠沛在去洱海的大巴上,夕阳如血,余晖落尽,人生亦如此吧。 秦帆料理亡妻的后事,我料理爱情的后事,各有悲伤,也各有解脱。 在大理的客栈里,我不可阻挡的想起了马默。这辈子,除了家父,我只爱过两个男人,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浪子马默。 第一次与马默见面时,是在一家西餐厅里,他穿了一件粉色衬衫,深色的休闲西装,敞着领口,胡须是刚剃过的,有一点点柠檬香水的味道,看得出是用了心的,也或者仅仅是出于尊重。白皙的皮肤被粉色衬得更加阳光,有点小帅,但可能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原因,受家父的影响,我一直喜欢厚重沉稳一点的男生,比如秦帆。 马默坐下来先笑,很是得体,他说你就是顾小夏吧,我是马默,沉默是金的默。 我说第一次相亲,接下来要干什么? 马默想了想,那就先吃饭吧,相亲这种事西餐厅最好,各点各的,不必手忙脚乱。 我说听起来经验十足,相了不少? 马默说倒有几个,但遇到这么有气质的,你是第一个。 那也就是说不够漂亮了,我调侃。 马默用清水和口巾把桌上的餐具都擦了一遍,他说对不起,有点小洁癖,从小落下的病根。 我莞尔,他就笑了笑说,上一次相亲倒是遇见个漂亮的,美得鸡犬不宁那种,女孩说我长得像她表哥,我说那就是有亲切感喽,女孩摇头,她说我表哥死于一场车祸,看见你就想起他,还怎么相爱? 我说不错,这话我要记下来,下次相亲好说给别的男人听。 马默想了一会才说,你的拒绝真委婉,让我感觉很温暖,所以,这依然是一顿美好的晚餐,我们举杯吧。 不是马默不够好,是我还没完全从秦帆的影子里走出来。 气氛融洽的晚餐结束,马默跟服务员要来一个餐盒,把剩下的甜点装好,他说不能浪费,他们家的东西真好吃,我得买点回去做早餐,一个人吃饭成了大问题。 出门时,他要送我,我说谢谢,我打车回去就好。马默笑了笑说,我右边口袋有一包烟,你帮我掏出来送给那位大叔吧。 我看看了他手上拎着的大袋小袋,然后把他口袋里的一包玉溪放到一个乞讨者的铁盒里,乞讨者说谢谢,我也不吸烟,有钱给点吧。 现在的乞丐都这么挑,我没理他,转身问马默,你不吸烟带着烟干嘛? 马默坦诚地笑了笑说,如果你长得难看,我打算在你面前抽半包,自毁形象。 我回了笑,上了一辆出租车,在倒视镜里看见马默蹲在地上,让那个乞讨的老人从他口袋里自己掏钱,然后,一双脏兮兮的手,在一个有点小洁癖的男人口袋里摸索着。 我让司机停下,打开车窗喊,打电话给我…… 我把一张名片卡在路边的石头缝上,上车跟司机畅聊时事新闻,心情大好。 有一首歌唱,回忆再美好,也只是曾经。伤痛扩散得很慢,我想着与马默一起经历的那一千多个日夜,许久未曾落过泪水,喷薄而出。 马默,是你把我从秦帆的地狱里解救出来的,然后,又把我推向另一个深渊。 我该爱你,还是恨你? -05- 回到上海以后,林慧中已经收棺入敛,头七那天,我偷偷在她墓前放了一束康乃馨,愿她能够祥和安息,不为别的,只为我们曾共同爱过一个男人,也都是同样可怜的女人,一个爱而不得,一个得而不爱。 秦帆不是没跟我提过离婚,可是又不忍抛弃那个给予他富足生活的枕边人,尤其,她已重病在身。 秦帆约我吃饭,在七宝老街旁的一家小饭馆里,那是我和他经常去的地方。他问我,和马默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说能怎样,缘深分浅,人间情爱,若不千疮百孔的经历几次,怎知来得不易。我笑了笑说,再出发吧。 他说你能这样想很好,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工作也辞了。 我说不知道,再找吧,这次旅行,花了我不少积蓄。 秦帆说这样吧,我在昆山还有一家小公司,没什么人打理,自负盈亏,你过去试着经营一下吧,当是帮我。 我叹了口气说,不想再跟你走得太近,对我来说,你是蜜糖,也是毒药。 怎么,怕旧情复燃?秦帆打着哈哈,去吧,有些事情如果要来,逃也逃不掉,顺其自然就好。 他的话有魔力,我总是不经思考就会相信。那一年我21岁,还在读大学,经历着考研、出国、离校走向社会等诸多问题的困扰,幸好,他给了我很多建议。 我们是在一次慈善晚会上认识的,当时我是学校指定的主持人,他是公司企宣部的经理,负责具体事宜。 接触以后,发现他是个做事认真,条理清晰的人,虽然在他眼里我还是个学生,但每个细节他都会跟我共同讨论,征询我的意见,等方案基本成型时,我却病了,眼看晚会就要召开,临时换人也来不及。 可秦帆并没有慌,而是用了很多时间在医院陪我,还亲自炖了鸡汤,每天做营养餐给我吃。那一段时间,他给了我很多照顾,无微不至。 那台晚会成功以后,我和秦帆就成了朋友,他是个好听众,懂得尊重别人的忧伤,所以,我把从小到大不能对其他人言的事,一股脑的抛给了他。有时候,我们通宵达旦的聊,有时候,他也给我讲自己的苦情史。 他用自己的经验,给我学习和生活上以建议,慢慢的我就不去思考,按着他的指示,一步一步大学毕了业。 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去台湾,又辗转到了香港,消失了半年多的时间。为此,我难过了很久,情绪低落,也确定是爱上了他。 秦帆再回上海时,有了自己的公司,我见到他时,竟然落了泪。 23岁那年圣诞节,我们俩一起喝了酒,喝多了抱在一起睡了一晚,没有任何事发生,我们依旧是知己,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折磨了半个月以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他说: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只是给我讲了林慧中的故事,一个台湾女孩,父母双亡,留给她大笔遗产,他娶了她,有了自己的公司。 又过了四个月,我去找秦帆,我说我想好了,我不在乎,我只是爱你,我不打扰你们,也不贪图婚姻,你分一点温暖给我就可以。 秦帆摇头,他说慧中病了,我要把她接到上海来。 我心灰意冷,收拾行李,决定离开,秦帆抱着我,眼泪落在我颈窝里,他说,求你,别走,等我离婚。 我留下了,在他面前,我丧失了思考能力,我决定等他。一段时间以后,秦帆又来跟我说,抱歉,我试过了,我不能丢下她,我做不到。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笑了笑,把他的头抱进怀里。 我说,没关系。 简·奥斯汀终身未嫁,金岳霖默默爱了林徽因一辈子,没有人说爱就一定要在一起。 秦帆说不,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我仔细想过了,我并不爱你,只是我自己婚姻的不幸,又恰巧遇见了你,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于是,我逃走了。 三个月以后,秦帆找到我,依旧像那个知心哥哥一样,宽慰着我,温暖着我,他说有个不错的男孩,你要不要见见。 这真有趣,也真疯狂,我看着秦帆笑,你是在怜悯我吗? 秦帆表情平静,无波无澜。他说如果注定没结果,你该向前。 何劳操心?我说。 相识一场,他回。 好,相识一场,我说我去,本姑娘什么阵仗没见过。 然后我去了,带着满腔的悲愤与心碎,遇见了阳光善良,有一点点洁癖的马默。 “有时,爱美在无法永恒,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你若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 有人说,这首《伤痕》,梁静茹要比林忆莲唱得好,我总是笑而不语,你懂的。 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知道那些伤痕,有多疼。 -06- 三十几岁男人的爱,细如清泉,幽远流长。秦帆没有对我展开凛冽的追求,他爱的细雨无声,潜移默化,向我靠近,又绝不侵犯我的空间,试图拥抱,但从不企图占有。我在想,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陪伴自己走过一生,似乎,也并无不妥。 接手秦帆的新公司以后,着实忙了好一阵,他从中周旋,渐渐有了起色,实现扭亏为盈那天,公司全体员工庆祝了一番。我代表秦帆给他们发了奖金,有一个新来的女孩嘴甜,笑嘻嘻地说:谢谢老板娘! 我愣了一下,继续给他们发奖金。他们吃着喝着唱着,我走到露台上,看着满天繁星。人生真的如戏,兜兜转转就是一圈,以前我梦寐以求的,如今唾手可得,可是,却少了一份欣喜。 晚间有些凉,秦帆走过来给我披上衣服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看着他,那张被岁月打磨过的脸,既熟悉,又陌生。 秦帆温浅的笑了笑,把手搭在我肩上说,我们结婚吧。 我收回目光,看着他说,一桩旧事未了,回来给你答案。 第二天,我从上海飞去厦门,在鼓浪屿,我和马默曾在一家“时光邮局”里写过一封信给彼此,寄给五年后的对方。 现在,我要把它取回来,一段感情就此结束,再无怨怼,然后一身清爽的嫁给秦帆,此心不移,此志不渝。 这是一个伤心地,昔日和马默在这里漫步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果抛开结局,和马默算是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三年,他阳光开朗,很快就把我从秦帆的阴影里带了出来,给了我一个全新的生活。 就是在这家店里,马默拉着我的手说,我是爱你的,但你是自由的,我们写一封信给五年后的彼此吧,如果那时我们还在一起,这将是时间对爱情最好的馈赠。 我从老板那取回了信,老板笑得很温和,一边擦着柜台上的浮尘一边说:姑娘,两个人在一起不易,别轻易放弃。 在回上海的飞机上,我拆开了那封写给五年后马默的信,打开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应该是老板拿错了。 信不长,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顾小夏,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可能已经分开了,如果没有,那就是我真的爱上你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但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意义。秦帆给了我一百万,让我去追你,绑牢你三年,不让你爱上其他人,三年后,再还给他,这是我们的约定。 对不起,你是个好女孩。但是,我骗了你。 我以为我会哭得很厉害,会痛得撕心裂肺。可是,心已经不在了,哪里还会痛啊? -07- 下了飞机,还没登上机场大巴,两位民警就礼貌的过来打招呼:您好,顾小夏女士吗? 嗯,你们是? 两位民警出示了证件后问,那您认识秦帆吗,展帆思创的董事长? 我点点头,民警敬礼:对不起,顾女士,秦帆涉嫌一桩谋杀案,想请您配合调查一下,耽误您的宝贵时间,我们感到抱歉。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民警接过我手中的箱子说,未婚夫吧,他是这么说的,别太难过…… 我麻木的跟他们回了警局,做了笔录,出公安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突然觉得,这城市怎么这么大? 我擦掉眼泪,打车回去,只拿了些证件,然后连夜逃离上海。这个城市,再待一天,我都怕自己会力竭而死。 警方出示的证据表明,秦帆从三年前开始,就在妻子林慧中的饮食里投放了慢性毒药,最后导致林慧中身亡。 我回了乡下老家,父亲有一块自己的田地,种蔬菜和粮食,我陪他一起去田里除草洒药,时间转眼就是一年,网上新闻说,秦帆被判了无期徒刑,但是,已经与我无关了,就当那是一场梦吧。 后来,马默在邮箱里给我留言,他说,顾小夏,我发现我爱上你了,求再给我一次机会。 听以前的朋友们讲,马默去了上海,发了疯的找我,又何必呢。 我笑了笑,删除了邮件。 我说过的,故事至此终结,了无牵挂,再也不见,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见。 若是勇敢爱,也要勇敢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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