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不负义，爱情是个屁

放牛先生：

终于鼓起勇气倾诉。在我眼里的、曾经的那个义愤填膺，远渡重洋用尽心力拯救因寒窗苦读而陷于生活苦海的我的他，如今是一片狼藉——让人焦头烂额的工作、微薄的收入和可怜的自尊心。相较于我轻松、高薪的状态，他开始抱怨我对他的关心不够，对他的体贴不够，每周都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对我狂轰滥炸，每次都要分出对错才罢休。

诸如，我和闺密出去为什么不能带他同去；为什么周末和别的女人约好了去超市逛而不能陪他；为什么我空闲时间比较多而并没有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加班加点后都来接我，因为此类的付出，而质问我：“我又得到什么了？”为什么他可以叫朋友在机场免税店帮忙买名牌粉饼送给我、可以出差的时候给我带丝织睡衣和名牌包包、逢年过节还要送我贵重礼物，而我却什么都没有送给他……其实，我送给他的东西量虽少却还是有的，比如手表，比如刻有他名字的银手链，比如内衣裤，还比如面霜……只是有些东西他生气的时候会还给我，和好了再要回去。生气了再还给我，和好了我就不再让他拿回去。还有些东西他穿在身上都搞不清是谁送的。

我并不觉得我坐在高薪的娇椅上就可以对爱人指手画脚，那全是他自卑心凭空想象出来的情节。曾经因寒窗苦读为生活负债累累、身心疲惫的我，仅仅在尽力存钱、还钱的同时依然珍惜并享受生活。而即便是我适当的消费都会成为男友眼里的巨额开支。用钱来衡量我们之间的落差并非是我所希望面对的，可是他歇斯底里的不依不饶已经让我退缩到承受的极点。面对这样的感情生活，我真的不情愿继续。甚至开始想，是不是我们分开才对彼此更加公平。又或者，是我给得真的不够，使得这份来自于他的爱开始透支。

文

说真的，读你这封信我很吃力。在你鼓起勇气的叙述里，我吃力地读着你的绕口令，终于吃力地明白，你在试图用繁杂而冗长的句型绕开我的视线。其实事情很简单——当初你在生活苦海里寒窗苦读的时候，他尽心尽力地帮助过你，现在你学成后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好工作，而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于是你虽然还没有甩掉他，却对他的现状有点小不满了，对他爱理不理的，只是因为一些道义上的惯性，你一直在忍耐。别跟我说他很吝啬和小肚鸡肠什么的，当初你缺钱花的时候，你可不是对他这么不耐烦的。

吾友周容在《芋老人传》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日，有书生进京赶考，避雨檐下，衣湿袖单，影乃益瘦。芋老人把他请到家里，吩咐老婆煮些芋头给书生充饥。书生吃了一碗，再吃，生为之饱，笑曰：“他日不忘老人芋。”雨止，别去。若干年后，书生当了大官，再吃老人的芋头时，却觉得不好吃。老人说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犹是芋也，非调和之有异，时、位之移人也。”很多人也并非与生俱来天生命好，也曾经是世袭的土著，只是红运当头，突然比别人高出那么一截，于是时位之移人也，过起了得意扬扬的伪生活。呔！兀是那小女子，明明是时位之移人，却妙笔生花捏造出一个小男人的形象来，你羞也不羞？

心虚的人才喜欢掩饰，这跟余秋雨老师的“乍捐”如出一辙，都属于道德飙车的范畴。虽然你早已打算忘恩，道德上却又不想负义，于是粉饰你的“享受并珍惜生活”。在你眼中，他的关心变成了歇斯底里，他的关怀变成了不依不饶，他的关爱变成了爱的透支。想必当初你寒窗苦读的时候，一定是眼巴巴地望着窗外，希望他踩着七彩祥云给你送一个煎饼来吧？现在即使他送了名牌粉饼，你也觉得无法满足你内心的贪欲了。人嘴两块皮。他同样甚至更多的付出，随着你时位的改变，一下子从拯救变成了承受。噢天啊，他又不是武林高手，移形换位的功夫练得如此精纯，在你眼睛里变幻无常。

变的其实是你。当你坐在高薪的交椅上，你看着他已经是一片狼藉，他的失落感从此变成你眼中“可怜的自尊心”。你对他的态度已经步入了冰河期，像从冬天到春天一样，你已经需要一场情感的换季来晒被子了，一切离他而去的速度早已如同肥皂从你手里滑落。只是你以为你的坚持是一种怜悯的坚守，你还没有完全翻脸是因为你骨子里还有一些古老文明的约束，你认为你守住了一种道德标本。至于他眼睛里的哀怨，说明不是他的心胸太狭小，就是你的人格太伟大。这是一种多么卑鄙的意识形态伎俩！忘恩不负义，爱情是个屁。

珍惜过去吧，不要用你的变心来丑化他。当然，我说的是珍惜过去，并不是非要你去珍惜他。侯孝贤在《最好的时光》里，用温暖的镜头诉说着，在我们自己最美的时候，去遇见一个最想遇见的人，然后，再拥有一场十指相扣的爱情。呜呜呜。我能想象你和他这个故事的最终结局，你看着他把烟灰从烟蒂上弹开，你就把你从他那个世界的墙上弹开。这堵墙其实是一个世俗的槛，只要跨过去了，你就会拍拍灰尘来一个华丽的转身。至于他，依然会有一扇通向青春的门：门锁早就被他拧秃噜了，轻旋门把儿，咯咯吱吱的岁月之音叠化为船桨的欸乃低唱，一个已为人父的青年坐上船，驶往过去。

每个女人都有不同时期最美的时候，所以你有任何理由可以遇见另外一个男人。总体来说，你虚荣，爱享受。这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你和他再也不合拍。不合拍的爱情就要忍痛割爱，但是不许用贬低对方来寻找分手的理由。在王尔德的《自深深处》里，有一句很有意思的描述：“恨使人视而不见。这你并未认识到。爱读得出最遥远的星辰上写的是什么；恨却蒙蔽了你的双眼，使目光所及，不过是你那个狭窄的、被高墙所围困、因放纵而枯萎伧俗欲念的小园子。”我的感慨最终衍化为那个老句子：荡胸生层云。爱情修炼到最高境界，不再是爱恨，是胸怀。1987年的一个深夜，我和一个女生分手，我们坐在故乡的星空下，她把头埋在我的臂弯，我们温和地呢喃细语，不知不觉把天等白了，太阳沐浴着我们的泪水。所以，你必须记住，不要以为当白天把黑夜按翻在床上的时候，太阳才会出生。

都市放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