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春 TED里有个演讲,说人们70%的精力都用于“思绪”,这很惊人,同时很可信。因为我的朋友Mona就是一个没有思绪的人,她有一个“秒判断”的特异功能,而她看起来真的总是那样举重若轻。 她坐出租车,看到司机在吃东西,突然感到很饿、很饿,真的很饿。于是她就伸头问人家:你在吃什么? 司机说:辣条,其实就是豆腐干。 Mona说:给我吃一点好不好? 司机大骇之下,把整包都给了她。 还有一次,她在饭店吃饭,隔壁桌过生日。Mona说:那个蛋糕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大家都说:那也没办法啊,又不认识。 Mona想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仿佛脑海里“叮”地升起了一个亮着的灯泡,手往天上一指:“没关系,我有办法。”说着倒了一杯雪碧端着走了过去,笑盈盈地说:过生日啊!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隔壁桌的人也高兴地举起杯子:啊!谢谢谢谢!来来吃蛋糕! 还有一回,她去食杂店买东西。柜台上摆着一包打开的咪咪虾条,食杂店的老板在看非诚勿扰看入了迷,没理会她。她也就“叮”地一想,没有再叫人家,趴在柜台上跟老板一起看电视。并且,你一只手,我一只手地,把一包咪咪虾条吃完了。 然后老板拍拍手问她:要什么? 洗发水。 这个男嘉宾不行。 是啊!是啊! 还有一回,Mona去我店里吃冰淇淋。可是外卖台排着长队。 她说:怎么办,现在就想吃啊! 我说:不行,不排队会被客人们骂死。我可不敢给你走后门。 她又升起了“叮”的表情:没关系啦,我有办法。 当时在外卖台打冰淇淋的是搞爷,一位看起来不太年轻实际上也没那么老的大叔。 Mona走到搞爷面前,清脆响亮地说:爸爸!我要吃一个冰淇淋! 一时间排队的客人都静默了。 搞爷也无语了,默默地赶紧给她打了一个冰淇淋,挥挥手让她快走开。 前些时候,她要去泰国玩。走之前我见到她,腰上长了一圈儿红疙瘩。我上网查了一下,这个东西可能叫“缠腰龙”,是一种恶性真菌,等到长满一整圈儿的时候就没治了,会死人。芙蓉看到也吓了一跳,她婶婆婆就是长这个东西去世的。 我们神情严峻地抓住她,逼她去医院。 她头一扬:不去,晚上要见朋友,明天要出发了。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20天吧。 要是长满了不治了呢? 好了好了那就死吧。她笑嘻嘻的安抚我。 我气急败坏:这么死不觉得很不值得吗?泰国就不能推后一点去吗? 她不可思议地“叮”了一下,指着自己说:你看看,我这张脸,像是运气那么不好,会这样就死掉的人吗? 我总不能用枪指着她去医院,何况我又没有枪,随她去吧。既然她自己想死,我也很快忘了这件事。 回来以后她汇报:去医院看了。 是什么? 湿疹。 我只得翻了个白眼。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她要离开厦门回老家去当化学老师,离开的前一天下午,还没有开始收拾她在厦门近十年的行李。晚上回去收拾出了8大巨型袋子的东西,根本没有出租车愿意载她。她就和那一大堆东西一起在路边站着。没一会儿来了一辆小卡车。司机伸头问她,要去哪儿?然后谈定了价格,还帮她搬东西上车。问题是,送到地方以后,那个司机又不要钱了。坚决不要! Mona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真是太幸运了是不是! 比如:你知道吗?我今天书包里有八包小鱼干,我真是太幸运了! 今天吃到了很好吃的石榴,真是太幸运了! 天哪!最近在追的那个韩剧,里面的“某某”年轻的肉体,太美了!我真是太幸运了! 扫雷也能玩到天亮,我是一个自制力为零的人。但是真的很好玩……我真是太幸运了! 她说有朋友说她,把运气都用在这些小事里,大事上一定会很糟糕!可是对于这样时时刻刻享受着生活的人来说,究竟有什么大事,可以糟糕到哪里去呢? Mona和我一起创办了一个小小的NGO叫“糖公益”。这个小公益机构,正和她这个人一样:要快乐。不比惨,不逼捐,先办活动提供服务,然后再从中收取服务的费用。一切围绕如何让大家掏钱时没有压力为宗旨。 最近的一次活动是二手跳蚤市场,大家带着自己闲置物品来随意摆摊和闲逛,但并不是义卖的性质,所得可以自愿捐出,不捐也无压力。这次的活动由Mona和我两个人负责统筹。 两天下来,我累得像条狗,精神也垮了,只想拖着舌头发呆。可是Mona仍然步履轻盈,笑容可掬,像个小鬼头。活动结束后还有精力数钱算账,并且还安排了晚上去找朋友玩。我们干的活儿明明是一样的呀? 我不禁想了一下,这究竟是为什么?想来想去,觉得TED那个演讲说的数据可能是对的:人有70%的精力用在了思绪上。而Mona作为一个没有思绪的人,她该节省了多少精力。 比如说顾客少的时候,我有些着急,在那琢磨着下次活动该怎么改进才好,1、2、3、4想了n多点,一边想,一边推翻,心烦意乱。 Mona却站在门口,望着前方不远处的电梯口。那里挤满了等着上电梯的人,电梯看起来还要很久才来。Mona看了一会儿,“叮”! 手往天上一指:我要去那个电梯口贴张海报! 鉴于容易前思后想的本能,我马上提出了意见:可是我们没有海报了呀。 Mona:“叮!”把那张揭下来!那个地方贴海报没有人看! 说着就走过去把海报利落地揭下来,去电梯口张贴了。 电梯前沉默的人群由于无事可做,都在看她贴海报。我也灵机一动,拿着马克笔和她一起过去,用十分引人注目方式在海报上写粗黑的字: 本 跳 蚤 市 场 往 后 看 → → 20 米 那些无事可做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我写完,默默地扭头朝我们的跳蚤市场看去…… 和Mona一起,我总觉得每个人都会变得更好一点。一起做事的时候,我善于提出想法却容易犹豫,而她善于简洁地作出判断和决定,然后不再左顾右盼地执行下去。我能在后期的过程中不断完善这些主意,而她会替我助威喝彩,发出真诚的赞叹,使我也像她一样富有活力并且充满希望。在我生病对简单的任务也无能为力的时候,总能得到她诚心诚意的谅解。我说笑话,刚开始说她就开始笑了。我说,还没有到梗呢?她说:因为预感到一定很好笑啊呵呵呵呵呵呵……所以给她讲故事,总是加好几倍的效果。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旅行,那天晚上一大帮人茶话会,我讲了一晚上的故事,那是我发挥得最好的一次,因为Mona捂着肚子笑得快死了。我觉得其他的人,至少有30%的笑是因为看着Mona就太开心了吧。反正至少我,有这一个听众就够开心了。就算是她听过的,也一点也不打折扣,还会提醒我:那个那个事情,再给我们讲讲。有一个从来不会说“这个笑话我听过”的志同道合的朋友,而所有的故事一讲再讲也风采依然,这是多么珍贵啊。Mona是我的也是世上的珍宝。 之前厦门有一个民间NGO机构的交流会议,Mona作为代表去参加。我说我们糖这么年轻,又很小,去了好好学习吧。 没想到她回来以后说:我都听明白了,我们糖虽然又年轻又小,但还是非常棒的,一点也不逊色!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很,苦! 我也就毫不迟疑并且快乐地接受了她的判断。因为我相信她,她总是对的。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大大地鼓励了我们,也证明了Mona说我们并不逊色是对的。一个海归的摄影师,想把自己的展览与厦门的公益机构合作。他问了一个朋友,那个人向他推荐了糖,又问了一个朋友,那人还是向他推荐糖。所以就和我们合作了。他那两个朋友,我们也并不认识。所以这近两年的时间里,虽说捐到的数目不大,这个品牌却真的获得了许多人的信任呢。 我们这个小小的糖公益,如果不是Mona主创,不知道还是不是这样的气氛。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这么好,会不会觉得仿佛坐上了顺水的小船,感觉这样愉快和轻盈。但我没有和她说过这些,我们总是一起赞扬其他的成员多么好。 其实不光是我们一起做的这个小团体,还在于我们平时一起享受的友谊。我喜欢和她一起吃饭,因为她会不停的赞叹“真好吃”,并且就算所有的人都吃完了,她也会不紧不慢地吃到最后,仿佛总是对眼前的这一切都感到很满意。也喜欢和她散步,因为既可以各自沉默,也可以没玩没了地说话,她总能想起趣味盎然的话题,例如: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钱都是哪里来的?每个人都有知识盲点,都是什么?石榴吃起来真是毫无压力哦……等等。 我对Mona的人生感到有些疑惑,总想找出她的缺点。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她这个人没有文艺方面的才华。 给她一块粘土,谁都多少能捏朵小花,她不行,她只能搓一个泥条。 给只笔,谁都至少能画个笑脸,她不行,面对纸笔头脑一片空白。 之前我们组织了一次快闪,为了易于操作让更多人能参与,就围绕“Mona能做的事为上限”来设计,因为Mona能做的表演,就是谁都可以了。 猜最后快闪的内容是什么:木!头!人!就是大家都不能动,呆立当场一分钟。 后来真正去完成时才发现,原来木头人也是考演技的,因为她(包括其他大多数人)都满面笑容而且摇摇晃晃。过路的人都还没搞清我们在干嘛,一分钟就过去了。连摄影师都没太来得及拍下我们集体发呆的样子,就解散了。多么尴尬的一次快闪啊。 Mona却兴高采烈地说:很成功有没有!我们第一次组织这么多人的活动哎! 我就也觉得:是哦,还是有进步呢。没有才华,好像也不要紧,毕竟还是人生最重要吧! 我想起Mona,就好像想起了皎洁的月亮。她并不是自己发光,却能反射别人的光,同时使自己也美美的。 当她拜托我做什么的时候,我做着做着就失去兴致,跟她说:我不想干了,爱用完了。她抓着我喊:爱我!快爱我!……我就高高兴兴地振作起来。 想想我就替她未来的男朋友高兴,能和她一起享受当下的每个时刻,把她散发出的青春和月色尽收眼底,温暖整个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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