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到了自己
今天我看到了自己。或许是生平头一遭。洛琳授课的隔天,我们走进治疗室发现这里细心排列了六张椅子。两张靠近一侧墙边。第一张是洛琳的,第二张是给她的第一个病人——我很快发现那就是我。房间另一侧有第三张空椅面对我。我其余好色同党的座位在我左边靠墙排列,仿佛远离火线。
每张椅子边都有一盒面纸。
“你们最好想象你们都穿了潜水装,”洛琳告诉其他人,“而且拉紧拉链,因为接着会非常情绪化,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被影响。”
我准备好接招时她告诉我,“我们开始这个过程之前,我希望你知道有些已婚男人不仅忠实,连想都没想过偷腥。”
我内心的调适青少年还来不及用“也有人天生长了十一根脚趾”之类犬儒台词回应,她叫我闭上眼睛停止一切思想。“注意你双脚踏地的感觉和呼吸的温和进出,”她说,语气缓慢又柔和。“注意每当你吐气时,如何变得放松。”
我知道她在干嘛:她想让我进入恍惚。我相信她,所以我尽量放松放空。她要我想象十八岁时的自己坐在我旁边,看着即将发生的事件。我尽力回想那个瘦削、别扭、戴廉价眼镜的小子,我想起盖儿说过幻想是抗拒亲密关系的防御。所以我怀疑她对这点有何说法。
可恶,我必须停止批判性想法才能让它生效。
专注在呼吸,回到当下。
有了。
“我要你想象令尊就在门外。想象他在你成长过程中的样子。”
我召唤我父亲的形象:他秃头,身穿褪色的蓝方格衬衫,下摆塞进黑色长裤里。他脸色算是温柔,但也疏离,仿佛他不完全在场。简单说,我看到了他在我八岁时的样子。
“叫他进房间,坐在你对面的椅子上。”
我照她的话做,努力想象我父亲走进房间。感觉我看得到他竟然出奇地容易。想象力真是个强大的东西。当然,我练习过很多,但通常是关于我错过的三人行机会。
“他在做什么?”她问。
“他只是坐在那儿,有点突兀。”
“我要你跟他说话。复诵我说的:今天我把你叫进这房间是要你为抚养我的方式负责。”她大声强势地说出这些话——仿佛她是父母而我爸是小孩,仿佛她是法官而他是被告。我努力配合她的声调,复诵她的话,避免在幻想穿着潜水服的成瘾者同伴面前显得太好笑。
“重点不是你,爸,”,她说,“是我。”
我复诵。
“重点在于你的行为,而不是你的人格。”
我复诵,她催促我:“大声点!真正向他说出来。”
她换成指控的语气。“你从来不关心我,爸。老妈处罚我的时候,即使你知道她的惩罚蛮横又不公平,你却选择保持沉默。”
我努力揣摩每个片语,尽量深入感受,尽量用爆炸性的说法。接着继续:
“你从来不保护我。”
“你忽视我。”
“我不会再重蹈复辙了,爸。”
“我不会再诱惑女人寻求刺激。”
我用力向我爸丢出这些话,但是同时,我脑中有个声音说,“等一下。我很努力学习怎么诱惑女人耶!”
她还在指挥我:“我不会再用夜店厕所里的廉价性爱寻找刺激。”
我复诵,但我脑中的声音变大了。“喂,那都是我最珍贵的人生体验。我陷入恍惚时她灌输了什么东西?”然后另一个声音提醒我,“配合她。那是你来的原因。”好多个声音。现在盖儿可以在我档案里加一项解离性人格失调了。
长篇大论持续着:
“我很生气。”
“大声喊:‘我很生气!’”我尽力,但她觉得不够。她让我反复喊叫直到我真的动了火气向他大吼。
“告诉你父亲被他处罚是什么感受!”
我照她的指示做:“你唯一处罚我的一次是因为害你来不及看电视节目而打我屁股。我只是个小孩,我在回家的路上玩。你没有处罚我让我成为更好的人。这证明了老妈说你自私是真的。”
“那是错的,爸!”她要我复诵。我眼眶含泪,充满当时我不允许自己显露的哀伤。她逐渐控制了我。“你无耻!我把你的耻辱还给你!”
当我骂他没有扮演好我的父亲,疏离,从不在母亲面前为我调解,我隐约听到卡文在啜泣。显然他的潜水服穿得不够紧。至于我,我没有潜水服。我就在当下,向我父亲大喊,找出童年的寂寞和哀伤。我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爸,你有秘密生活,”这时我告诉他,“你的秘密瞒着我们所有人,这不公平。你每周四出门,没人知道你在哪里或在做什么。你和一群共同嗜好的人交换照片。你藏在衣柜里,对你比我们家人还重要。”
“放开一点,”她鼓励我,“告诉他,他教导你们说谎、偷偷摸摸、藏东西有多么可耻。”
接下来的话哽在我的喉咙。发出的只有一阵突然无法抑制的啜泣。我记不得上次我这样痛哭是什么时候了。
“刚刚怎么回事?”她问。
“我发现他为何有那种迷恋了,”我说,胸膛起伏着吐出每个字。“因为那是他内心的感受,像个残障。他是情感上的残障。”
然后我真的崩溃了。
我回过神后,她叫我把他的毛病、行为、情绪和疏忽还给他,让我缩小我的耻辱核心。她问我他对这一切反应如何,我回答他已经尽力收下之后,她要我叫他离开教室。
“现在我要你想象令堂站在门外。”她说。
焦虑从我的胸膛爆开。像一群昆虫穿过我体内每条神经。这正是我最害怕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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