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潇 发表于 2017-7-18 15:09:15

13 你的心有多大?


从小我就敬畏那些什么时候都有正事儿的人,从来都只看有用的书,只思考有意义的事,拒绝在无聊的地方瞎耽误工夫。

我永远忘不了,当我问一个小学同学的人生志向时,他回答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夏虫不可以语冰。”他现在已经是个哈佛博士。

我在成长中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与这样胸怀大志的人相遇,并见到他们终于达成所愿。欲壑难填不可怕,可怕的是,再深的欲壑,真有人能自己一锹一锹填上它。



号称,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是这么回事吗?

我一直觉得我的心挺大的。

大学毕业,我在中央台耗了大半年,观察、思考、自我剖析,认定自己不适合这个职业之后,伺机转型。当新闻播音员当然好,但是好的工作不一定适合每个人。新闻先辈有言在先,当一个合格的有作为的播音员,要善于戴着脚镣跳舞。可谁要戴着脚镣跳舞啊?我要奔跑,跑累了我还要四仰八叉地躺下来休息呢。所以说,我的心真是大啊。


我的心都大成这样了,需要撒开了奔跑,那我的舞台得多大啊?

转型的第一站,我到跨国公关公司面试并通过,之后欢天喜地地上班了。

公关公司的工作内容异彩纷呈,整天头脑风暴,再风风火火地策划组织活动。活动选址覆盖京沪港各大豪华酒店,选址成功之后,再设计丈量,建造舞台——这可是实打实的舞台!每当我比比画画地调度着整场活动,我觉得我的心应该有场地这么大吧,少说也得有个四百平方米。


随着每一次大幕拉开,灯光亮起,一场接着一场的活动,翻台率之高之狠,非常过瘾。要说脚镣也是有的,那就是预算的限制。不过这个脚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它都套在老板的脚脖子上哪。


在公关公司,我每天小宇宙满血,如鱼得水。如果身在电视台,我是工种里的最后一环——人肉喇叭朗读机,一个喇叭瘪了有另外一个立马顶上;而当我身在活动现场,作为执行导演,我就是串起各个工种的链条,简直就是没我不转,唯我马首是瞻。活动这东西非常有趣,在一个完整的活动执行中,邀请函是二维的,舞美是三维的,时间表是四维的。背景音乐的强弱,灯光的明暗,甚至司仪串词的平仄,连同大屏幕内容的节奏,全部融汇其中,只为主题服务。理想的庆典和活动可以做到尽善尽美,精益求精,甚至最终效果会超乎预料与想象,让我们的来宾惊叹、赞美、流连忘返。


我也流连忘返。每次开场前,我那难以抑制地期待与激动,远远大于直播前的倒计时。看见自己生养的闺女就要揭开盖头,当亲妈的即将功德圆满,哪有不激动的?每回活动胜利结束,我也都觉得自己功德圆满了,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我每天别着耳麦,飘飘欲仙,激动了六个多月,公司来了个新同事。

新同事是个漂亮姑娘,叫Heidi,就坐在我旁边。Heidi小尖脸儿,皮肤挺白,点缀着几粒章子怡式的小斑点。她与我同龄,却好像和我没什么可说的,每天只是按时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对待工作兢兢业业,对操持活动远远没有我那么大的热情。她加入公司一个月后,公司接到了一个超牛的化妆品公司的庆典项目。


这个超牛的化妆品公司,叫雅诗兰黛。

雅诗兰黛一来,Heidi就跟打了强心针一样,在项目初始就废寝忘食地搜集资料,并亲自去确认和挑选活动涉及的每一个环节。我第一次发现,她在颜色和质地上有着比我还苛刻的要求,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可能会偏离初衷的细节。她甚至比对每一束插花里花瓣的形状是否饱满,每一只射灯的角度是否不偏不倚地照射在花束上,亮度是否能造成美轮美奂的投影。江湖上都说,我们这一行的人做久了,一定会成为完美主义者和偏执狂,Heidi分明已经彰显了她的潜质。

“你会成为最好的活动策划。”我由衷地赞美她。

“活动策划?谁要当活动策划啊!”Heidi不屑,我拍在马腿上了。

意料之内,活动大放异彩、大获成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美好的现场,第二天也撤得七零八落。雅诗兰黛一走,Heidi的精气神儿仿佛也突然散去了,又变得平静和寡言。有两天午饭后,她甚至趴在桌上的文件堆中睡着了。我想让她趴得舒服点儿,于是替她挪开满铺的文件,这才发现那一本本的不是文件,是GMAT习题集。我恍然明白,原来她另有打算,工作只是工作,私底下目标是奔着MBA去的。GMAT我有所耳闻,传说短期内要拿高分的话,要搏命学到生不如死。我看着她的小背影,想象着她的苦读之夜。


我白天工作上蹿下跳很消耗体力,下班后就喜欢吃喝看电影进行调节,临睡前再看点儿各类杂书,觉得每天都是充实的一天。工作状态一亢奋,人就有点话痨儿,中午吃饭数我话最密,常常和众同事肆无忌惮地交流琐碎生活、八卦时事。日复一日,不觉时光流逝。


转眼我和Heidi前后脚来到公司已近两年,一个寻常中午,忘了其他同事都去了哪里,只有我和Heidi两个人面对面吃饭,我像往常一样边吃边说、滔滔不绝,她像往常一样沉默。


突然,她抬起头打断了我的话:“你就这样一天一天迷糊着过吧。”

“啊?”我一下子没听清楚。

“你看着,十年之后,你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她看着我,面无表情。

我整个人瞬间呆掉,饭还在嘴巴里。我没有马上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但我知道,她这是在鄙视我。

“我一周前已经辞职,下个月就离开公司了。”Heidi眼皮不抬地说。

我更加吃惊,一时间没有话讲,心想她的GMAT一定是考完了吧,她要去读书了吧。

Heidi没有再说什么,拿纸巾擦了擦嘴,起身离去。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食欲全无,渐渐地对自己感到莫名的恼怒。在Heidi眼里,我一定是个毫无心机、胸无大志的大傻妞儿。她话少,并不是因为她内向,而是因为与我等从未有过共同语言。我的目光,只看见眼下的每一场活动。而她的目光,一直望向不可知的远方。


我的恼怒还来自于对最初的回顾,因为我记起,我的心曾经好像是很大的,那么我要的舞台呢?是每回平均四百平方米的场地吗?我第一次迷惘了,一直想着Heidi冰冷的脸孔,还有她的话:“你看着,十年之后,你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午夜梦回,我开始扪心自问:十年以后,2013年,我会是什么样?我想要什么样呢?

因为Heidi的一句话,我在外企公关公司的欢乐时光,就这样结束了。日子还是一样的日子,但我的心变了。要么怎么说天堂和地狱,都在人的心里呢。

Heidi走的时候,公司里有例行的欢送会。会上,我一反常态地没有再话痨和耍宝。Heidi与大家告别时露出了微笑,对自己的未来去向却只字未提。

我觉得她的微笑神秘极了,我开始无法抑制地嫉妒起来:她一定早早就知道她想要的梦想,她想要的舞台。她是不是已经为此计划了三年,甚至五年?在我还懵懂,在我对我要的舞台还惘然无知的时候。


我不能再忍,终于上前去问她:“你要出国去读MBA是吗?”
她显然觉得有点意外,但马上自然地回答我:“还没有最后确认去哪里读。”

这就是说,还不止一个Offer了。我想起我没心没肺的生活,突然有点失衡,但还想盘根问底:“那读完以后,你的打算呢?”

Heidi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把我拉到角落里,用我从未听过的坦诚语气告诉我:“我志不在此,我没有那么喜欢做公关活动。我一直在想我要的是什么,直到做了雅诗兰黛活动,我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时尚和奢侈品行业。所以我先要到纽约去念书,也离这个行业近一些。”说完,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Heidi走了,我看着她空荡荡的位子,心想,光心大是不足以有大舞台的,还需要知道那个舞台在哪儿,长什么样儿。

Heidi走了以后,我经常冥思苦想,为什么我确实在做着喜欢的工作,但我的舞台却只有这么小呢。我开始把目光从活动细节上抽离开,打量周边的人与事。渐渐地,我发现老板的脚脖子上,其实并没有戴着我认为的隐形脚镣。客户对于每个项目的期望和预算,从来没有束缚过任何人,而是推动着每一个人!项目,其实相当于老板在驾驶的汽车。客户期望就是车要去的方向,那预算就是车的燃料,老板才是把握方向盘的人!我们每一个执行者,其实就是维修站的工人,职责只在于擦亮每一个零件,保持车各部分的正常运转而已。


维修工人当然很重要,我也还算胜任。问题是,我的才能,是不是只够做维修工人?

我真正想做的是维修工人吗?不是。我想做驾驶汽车的人!我想掌握方向盘,风驰电掣地前进,所到之处,都是我的舞台!思考到这个层次,我开始兴奋莫名,终于知道什么是自己真正要的舞台了。


兴奋了一阵子,我又沮丧了,因为我发现:光心大是不够的,知道舞台在哪儿也是不够的,能耐还得够大。

Heidi走后三个月,我也从公关公司辞了职。既然Heidi选择了去时尚中心浸淫熏陶,我决定选择去学堂回炉重铸。我开始准备考研,报考了人民大学艺术学院。

一年以后,我被人大研究生院录取,Heidi也从纽约大学发来了问候邮件,十年后我怎样她怎样的事,她再也没有提过。

研究生二年级,我在北京市朝阳区注册了自己的设计顾问公司,终于可以开始驾驶自己的汽车了。纵然车小燃料少,但方向盘始终是抓在我手里的,这感觉好到不行。

公司成立两年后的一天,在客户的会议室里,我看到了一本英文版的时尚杂志,随手翻阅间,突然看到了Heidi的照片!我浑身一震,马上定睛细看,她的照片附在“奢侈品行业的华人女性”一文中,她的脸还是很白、很尖,正在自信地朝镜头笑着。我再次想起那一天她对我说的话:“你看着,十年之后,你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那一刻,我发自心底地感谢Heidi,是她唤醒了我。否则,我也许很久以后才会了解心与舞台的联系,等到那个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还来得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今天的勇气。

这是Heidi与我十年的约定。那天的十年以后,应该是2013年,我盼望着,看她什么样,我又是什么样。

没错,心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但是先要在心与舞台之间,找到通路,并勇敢地走下去。



她话少,并不是因为她内向,而是因为与我等从未有过共同语言。我的目光,只看见眼下的每一场活动。而她的目光,一直望向不可知的远方。
日子还是一样的日子,但我的心变了。要么怎么说天堂和地狱,都在人的心里呢。

光心大是不足以有大舞台的,还需要知道那个舞台在哪儿,长什么样儿。知道舞台在哪儿也是不够的,能耐还得够大。心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但是先要在心与舞台之间,找到通路,并勇敢地走下去。


每个人先天能量区别很大,有的人寡淡无味,有的人跌宕起伏,都是按自个儿的能量定额来的。先天能量这个东西没法攀比,自己跟自己比,满足就好。关键是正确估计自己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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