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婚姻,大多势均力敌
1927年12月1日,一场西式婚礼在上海举行,盛况空前。新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新娘一袭婚纱,美若天仙,来宾不是达官,就是贵人,堪称20世纪最为轰动的婚礼。这是一桩事先并不被看好的婚姻。
结婚时,他四十岁,出身农村,头已半秃,官场失意,结过两次婚,以风流无行出名。
她呢,正好三十岁,世家小姐,风度优雅,在美国留学多年,英语说得比母语还要流利,追求者从家门口一直能排到太平洋对岸。
没错,这对新人就是为大家所熟悉的蒋介石和宋美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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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世背景到成长经历,这两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结合,在当时并不被人祝福,而是人们攻击的靶子。
有媒体一语双关地形容为“中(蒋中正)美(宋美龄)合作”,更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一幅漫画,画的是一个枪杆子和一堆钱瓶子结婚,题为“军阀和财产的结合”。
不少人等着看他们的笑话:他不是已经抛弃两个妻子?她会成为第三个弃妇也完全有可能;她不是看中了他的政治潜力吗?没准他就此一蹶不振了。
结果,等了半个多世纪,人们没有等来预料的结局,他们没想到,这两个人的婚姻并没有走向破裂,反而越来越稳固。
他被困西安时,她没有撒手不管,而是以身犯险,多方营救;他败走台湾后,她一直陪在身边,无怨无尤;她一生未育,他便教诲和前妻所生的儿子,要永远敬她如母,不许有半点懈怠;他本无信仰,后来竟为了她,转信了基督教。
他们用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同行,让当年人们眼中充斥着讽刺的婚姻,变成了爱情佳话。
这不禁让人深思,为什么蒋介石有过那么多女人,还结过两次婚,唯独却和宋美龄白头到老?
答案就是,婚姻就如弈棋一样,讲究的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
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女人,都远远弱于他,只有宋美龄,才是和他一个段位的,甚至棋高一着。
她不是攀援的凌宵花,而是他近旁的一株木棉,始终以树的姿态,和他站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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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相识之初,她之于他,并不是高攀,而是俯就。
那时,她是交际场上赫赫有名的宋家三小姐,家世显赫,熟谙六国语言,和美国人谈过恋爱,和少帅张学良跳过舞,风头一时无两。
她待字闺中多年,并不是没人追求,而是这位宋家小妹眼界太高,在给终身好友米尔斯的一封信中她写道:“在船上遇见我的命运之后,我乐于待在家里,也不想结婚。”
和所有青春少女一样,宋美龄她也有过非常单纯的初恋,那时她还只有十九岁,在返回中国的游轮上遇到了一位美国建筑师。
在游轮上的十天时间里,两人相互倾慕,这段感情最终因家人反对而告吹。后来她和刘纪文有过婚约,可在她心目中,刘纪文并不是理想的结婚对象。
直到1926年,她和蒋介石在大姐宋霭龄的家庭聚会上相识,两人几乎称得上一见钟情,宋美龄同时敏锐地认识到,对方就是自己理想的结婚对象。
这一年,宋美龄已经二十九岁了。
关于年龄对婚姻的作用,作家李筱懿有段话总结得很好:
“千万不要小看年龄的作用,女人不同年龄段对男人和生活的选择截然不同。
十五岁的女孩心仪的对象是班里品学兼优的班长,或者高年级善投三分球的体育委员;
二十岁的姑娘则对那个送自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高富帅毫无免疫力;
三十岁的女子,更关心婚姻中理想与现实的契合度,她们深知,选择一个男人就是选择一种人生,婚姻对女人有着无可比拟的重塑功能;
而四十岁的女性早已走过激情燃烧的岁月,对少年夫妻老来伴有着或多或少的认可,头疼脑热时候的一杯水,显然比一朵玫瑰更能打动她们。”
年近三十的宋美龄,对于爱情和婚姻已经没有了太多浪漫的设想,而是倾向于务实理性。如果早几年,大龄军官蒋介石可能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可他出现的时机可以说是刚刚好。
宋美龄对婚姻,是有着独到的期许的,她晚年时曾回忆说:“回忆我若干年来的结婚生活,我极度的热心与爱国,也就是渴欲替国家做些事情。我的机会很好,我与丈夫合作就不难对国家有所贡献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痴爱她的傻小子,而是一个值得她全力辅佐的人。蒋介石,在她看来正是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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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宋美龄时,正是蒋介石人生中无比灰暗的一段时期。迫于多方势力的压力,他已经被迫交出了兵权,闲居在家。
那个时候,宋美龄的出现,宛如天际的一道霞光,照亮了失意军人蒋介石眼前的路。宋氏家族的财雄力厚自不必说,宋家小妹本人的魅力,也是他难以抵挡的。
在此之前,蒋介石已经有了结发原配毛福梅,生下两个儿子蒋经国和蒋纬国,还有姚冶诚、陈洁如两妾。陈洁如也曾是他心爱的女子,和他在一起时还只有十五岁,是个娇娇怯怯的女学生。
可这些女子和宋美龄一比,立刻宛如尘土。不得不说,家世和教育对一个人的加分太多了。
宋美龄自幼上的就是中西女塾,后来又出国留学,受的是西式淑女的教育,一身的洋范儿。她的同学几乎把她当成正宗的美国人,按照宋美龄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唯一跟东方沾上边的就是我的面孔。”
可以说,蒋介石倾慕于她,不仅仅是因为她优雅的外表,更因为对于他来说,宋美龄代表的是一种新式的观念和生活,一个迥异于他之前的生活的崭新世界,新奇、洋派,举手投足间光芒四射,一举一动都折射出大洋彼岸那个金光闪闪的世界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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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在追求她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的日记中常出现“美龄将回沪,心甚依依”“今日思念美妹不已”“终日想念梅林不止也”这样的字句,日记是一个人的心声,看得出他的一片真心。
为了追到自己所爱慕的“美妹”,他又是深夜约访,又是展开情书攻势,并在《申报》上连续三天发布声明:
“各同志对于中正家事,多有来函质疑者,因未及启蒙复,特此奉告如下,民国十年,原配毛氏与中正正式离婚,其他两氏,本无婚约,现在与中正脱离关系。”
在交往了大半年后,他退居在家时向她发出了求婚信,表示如今已无意政治活动,“惟念生平倾慕之人”,对于美龄小妹的“才华容德,恋恋终不能忘”。
美龄小妹呢,确实也是慧眼识珠,一眼认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全然不顾亲友们的反对,“非得蒋某为夫,宁终身不嫁”。不管是出自对蒋介石的真心爱慕,还是对蒋政治前途的看好,都不得不让人佩服宋美龄的眼光。
有好事者猜测,宋美龄之所以嫁给蒋介石,得归功于大姐宋霭龄的撮合。事实却是,这完全出自于当事人的一意坚持,她曾笑着对秘书说:“这桩婚姻自始至终都是我自己做主,与阿姐何干?至于蒋介石和我结婚是为了走英美路线,那更是天大的笑话。”
两个都很有主见的人力排众议,终于走在了一起,于是就有了前文所说的世纪婚礼。
婚礼当日,蒋介石见到宋美龄“姗姗而出,如云霞飘落”,感到“平生未有之爱情,于此一时间并现”,幸福得不知“身置何处矣”。
他当天在报纸上发表了《我们的今日》一文,称“余今日得与余最敬最爱之宋美龄女士结婚,实历余有生以来最光荣之一日,自亦为余有生以来最愉快之一日”。
蒋先为宋戴戒指,并宣读誓词说:
“我蒋中正情愿遵从上帝的意旨,娶你宋美龄为妻。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康健疾病,一切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爱敬你、保护你,终身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我诚诚实实应许你的,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接着宋美龄宣读誓词说:
“我宋美龄情愿遵守上帝的意旨,嫁你蒋中正,从你为夫。从今以后,无论安乐患难康健疾病,一切与你相共,我必尽心竭力爱敬你、保护你,终身不渝。上帝实临鉴之。这是诚诚实实应许你的。如今特将此戒指授予你,以坚此盟。”
他们都坚守了自己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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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时,他们共享荣光。
婚后,蒋介石不负所望,东山再起,重新掌握了军权,从此成了权倾天下的“蒋委员长”,宋美龄也随之成了国母。
后面的近半个世纪,他们曾十一度登上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只要他还在位,她就稳居在“第一夫人”的位置上,比她只做了两年国母的二姐宋庆龄,多享受了不少风光。
结婚四十六年,她周旋于中美之间,一直是他最称职的绿叶和不挂名的外交部长,她独特的“旗袍外交”成了外交史上一道难以复制的风景。
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军事物资援助,1943年2月18日,宋美龄穿着一袭得体的黑色旗袍在美国国会发表演讲:
“我可以向各位保证,中国渴望并且乐于与贵国以及其他各国合作,奠定永久稳固的基础,建立进步理性的国际社会,让自视优越、穷兵黩武的邻国,无法肆意杀害我们的后代子孙……”
先后七次公开演讲,为中方寻得了丰厚的军事援助。
艰难时,他们共渡难关。
两人结合之后,无论发生什么国内外大事,无论蒋介石的境遇如何糟糕,宋美龄都坚定地站在丈夫身边,给他以信任和支持。战争期间,蒋介石经常遭受质疑,深感“困苦忧患”,唯一能让他感到一点安慰的,“即为余妻对余之信仰与笃爱”。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沦为阶下囚,宋美龄冒着生死风险来到西安,随身带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的,正是蒋介石最爱吃的梅干菜。
蒋介石一看到款款走来的宋美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问她:“你怎么来了,如入虎穴矣。”她走过来,冷静地安慰他:“宁抗日,勿死敌手。”
“七七事变”后,国共两党宣布联手抗日,蒋介石也安然脱险。这样同生共死的情分,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他又如何会放弃她?
歌德说:“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上升。”回顾蒋宋婚姻,宋美龄扮演的,恰恰是这么一个“引领者”的角色。
宋美龄以风度闻名,身边人评价她:
“宋美龄有较高的文化教养。
她头后梳一个小髻,旗袍贴身,大衣适体,穿高跟鞋,在甬道上都是轻步走过,我每次碰见她,她总是面带微笑,平易近人,每每不觉得她突然出现,不觉得有骄矜盛气,和她谈话不觉得拘谨。
她言谈委婉适度,声音从不放重。她和别人谈话,总是只让对方可以听清楚就是,从不大声,颐指气使。”
而蒋介石呢,原本有其粗豪的一面,动不动就把“娘希匹”三个字挂在嘴边,身边侍从都生怕触怒了他。但这位坏脾气的委员长,唯独对夫人的话言听计从。
宋美龄经常规劝他:“像你这样的身份,还能随便发火骂人打人吗?”
一次,在蒋介石打竺培基时,宋美龄进来,对竺说:“你为什么这样呆,还不快走!”从此以后,竺见蒋发怒要打,拔腿就逃,并顺手把门带上,蒋也就罢了。
对于夫人的劝诫,蒋介石深感“三妹爱余之切”“待我之笃”,可谓“无微不至”,对于自己“不能以智慧、德业自勉”,感到“诚愧为丈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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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一生酷爱穿旗袍,年过百岁后出现在大众面前时,仍然是一袭端庄的旗袍,梳着发髻,两弯柳叶眉,一点朱唇红。这样的打扮,难免会让人产生她是中式传统闺秀的错觉。
事实上,宋美龄骨子里有洋化的一面,她虽然事事以夫君为先,终生以呵护夫君为己任,但期盼的仍然是相敬如宾、齐头并进,并不甘心只做夫君背后的附庸。
正因如此,蒋介石对她的感情在爱之外又多了一份敬,他在之前那些妻妾面前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唯独对宋美龄又敬又爱,因为他知道,她和他是平等的。
相守四十六年,她成功赢得了他的尊重、忠贞,甚至宠溺。
至今民间仍流传着许多关于他们的传说,据说战争年代物资紧张,他为了讨她欢心,动用专机为她运来牛奶,只为了供她每日用牛奶洗澡。
每个去庐山旅行的游客,都会去探访他们居住过的别墅“美庐”,他用她的名字为别墅命名,一如秦始皇当年用宠爱的女子阿房来为皇宫命名。
他对她保持了一种终身的倾慕,尊重她的生活方式,亲昵地称她为“达令”,以至于受她的影响,成了一名基督教徒。基督教信奉的是一夫一妻、平等互爱。
婚后曾有过他出轨的传闻,他忙郑重地澄清说,自己信奉基督教,对自己有很高的道德标准,他和妻子的感情绝对纯洁,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污点。宋美龄也义正词严地表示,她相信他的人格。
他和她没有孩子,从后世公布的蒋介石日记中来看,宋美龄曾经怀孕过,不幸小产了。
西安事变时他担心自己出事,再也照顾不了她,于是在给两个儿子的遗书中叮嘱:“我一生唯有宋女士为我唯一之妻,如你们自认为我之子,即宋女士亦即为两儿之唯一之母,我死后无论何时皆须以你母亲宋女士之命是从,以慰吾灵。”
而她回报他的,则是深入险境,亲自营救。
“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他们的感情,当得起这十二个字。
蒋宋的身份和背景,难免让人将之揣测为一桩政治婚姻,其实哪怕就是普通夫妻,何尝不会考虑对方的家世、门第?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必然是爱他的全部,无法把其中一部分剥离开来。
关于他们的关系,二姐宋庆龄评价得很中肯,她说:“他们的婚姻,一开始并无爱情可言,不过我想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爱情。美龄真心诚意地爱他,蒋也真心诚意地爱她。如果没有宋美龄,蒋会变得更糟糕。”
这对并不被看好的夫妇,感情随着年龄愈长而愈加深厚,见过他们晚年的大量合影,有在树下并肩而坐的,有在山间携手漫步的,有两人轻松对弈的,也有微笑含饴弄孙的,还有宋美龄在画国画而蒋介石站在一旁欣赏的,这些照片都生动地展现了他们晚年和谐相依的生活。
他们从未共同生育过一个孩子,可在四十六年里,他们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如果把婚姻比作一局棋,唯有势均力敌的人才能下出最精彩的棋来,这场婚姻对弈里没有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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