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自怡悦 不堪持赠君
Something only worthy of being enjoyed by myself, not of being sent to you16岁那年元旦,我骑车去看朋友,回家的路上摔伤了腿骨,于是休学了半年,在家休养。
本来正值情绪极大丰富的青春期,加之又在伤病期间,心思几乎丰富成一团棉花糖——不是超市中买到的小枕头般的那种,而是路边摊上用一点点白糖就绕出来的一小团白云。极小的一件事,在心中引起的回响,就像这棉花糖一般,瞬间就莹润成团,触手即化。
腿上打了石膏,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之后才能扶着凳子慢慢走动。慢慢地,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窗前的树悄悄绿起来,从南方回来的燕子在屋檐下筑了巢,风的手也温软了。
一天傍晚,我扶着凳子慢慢走到门廊下,向东一望,一轮黄色的月亮刚刚挂在树梢上,略模糊,是毛玻璃做成的灯笼,也像是心里流出的惘然的相思。
就这样一眼看见,我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弟弟正在我身边玩,惊异地问我:你怎么了,姐?
我指给他看:月亮。
哦!他看我一眼,走开了。
在北京,我有几个最好的朋友。因为总是聚在一起呼啸来去,享受着后青春期的狂欢,我们还给这个团体取了名字,叫Happy
Gang(狂欢团)。在团员们面前,我大概表现的是最真实的自己:活泼,充满好奇心,爱玩,爱笑,爱哭,容易被感动,爱撒娇——我很少撒娇,通常情况下看上去不过是职场上面目寻常的一个人。只是在他们面前,我忘记那些日常的装备,释放出内心的小女孩,跟这群一样是孩子的家伙在一起,鬼混。
还是春天来的时候,跟他们约好了周末一起去玩。上午10点,我到他们楼下,等人下来时,看见了楼下的小花园。
白玉兰都开好了,栖了一树端洁的白鸽。柳树连枝条上都是春气,叶子的嫩绿色无可比拟,是春天最好的形象大使。地上是一簇簇紫花地丁,这也是春天最早的野花,是我童年时见过的最漂亮的野花。
朋友们说笑着从楼上下来,见我仰着头盯着天空,就问:干什么呢?
我指给他们:看,柳树映着蓝天,多漂亮啊!
他们笑了:走,今天是去望京吃烤肉。
毫无疑问,我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我花他的钱,吃他的饭,住他的房子,他还唯恐我钱不够花,饭吃得不好,房子住得不舒服。
甚至,我们还是彼此了解也有很多共同话题的朋友。别人打电话回家都是找母亲,我却要找父亲。工作中或生活中遇见难处理的事,实在想不通了,也会一个电话打给他,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并不给出什么实际建议,但单是把事情说出来,再听听他“你是我女儿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的态度,也就安心了很多,可以鼓起勇气继续向前。
春节在家,电视台没太多节目好看,恰巧某台重播《大话西游之仙履奇缘》,我正看得又笑又哭,父亲坐下看了三分钟,哼了一声:
这有啥好看的。
转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少年时总以为,爱你的人,灵魂与你总在同一个频道上。让你发笑的话,必然也会使他绝倒;惹你痛哭的事,他一定也会被触到。但其实,没有任何人能跟你的所有频道全部完美对接。事实上,有太多属于心灵的事情都是无法分享的。就像陶弘景的那首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内心戏终归是内心戏。在早春路边偶遇一朵紫花地丁的欣喜是只可自怡悦的,郑重其事地讲给他人听,大多数人会奇怪你关注的点。
如果真想遇见能与自己共鸣的人,最好的方式之一,就是用忠实的、能够完整复述你内心感受的文字和图片,将其记录下来,传播出去。这样,世界之大,总会有人与你一样,属意同一种花,听见同一种声音。而这,又要求你能有这种表达的能力。
关键是,能跟你一样被紫花地丁感动的人,未必会同意,大话西游非常好看。更关键的是,不要把“每一次我的震动你都要有回应”作为要求友人、恋人、家人的标准。想一想,有多少次,你也没给出他们想要的反应?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对他们的爱,有一丝减少。
其实,只要能够自怡悦,已经很好了。能不能“持赠君”,能不能赠君后,手有余香,也没那么重要。
因为有几天,我念念不忘这两句诗,亲爱的朋友小M同学,在苹果官网买iPad的时候,就让人家在背面镌上了它们。
哎呀,好朋友,你真是可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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