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作者:九儿九1
直到整理好衣服溜出房间,行走在北风扑面空无一人的夜色里,小若仍然觉得刚刚的纠缠像一场梦。
汪冬冬的手指好像还停留在她皮肤上,温暖的、湿濡的,带着饥渴了很久的迫不及待。
在最激烈的那个瞬间,小若睁大眼睛,看着他在她的身体上海浪般起伏,而她是失去方向的小船,瞬间破碎又圆满。
你愿不愿意为我去死,愿不愿意?他问她。
她说,愿意。我愿意。
突然很想哭,又想笑。
她觉得她是一个疯子。
他也是。
但那一刻,她真的什么也顾不得了。
汪冬冬是小若的姐夫。
小若暗恋他已经很久。
小若和姐姐小仪相差四岁,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她俩跟着奶奶长大。奶奶去世那年姐姐才十六岁,失去依傍的她们似洪水里旋转的枯枝,脆弱而绝望。事情不知怎么被当地一个开皮鞋连锁店的洪老板知道,送来五千块钱。此后,洪老板承包了她们的学费和生活费,直到两姐妹都大学毕业。
洪老板的独生子洪冬冬,后来就成了小若的姐夫。
没有人知道,小若已经早早地、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年龄,隐秘地爱上他。
那一年,19岁的洪冬冬第一次去她家,骑一辆大红色摩托,脚尖撑在地上,歪着头对着站在门口的她笑。
你是小若吗?看我给你带了啥?
他把脸再扭过去一点,指指绑在车屁股上的两箱苹果,然后两个指头一绞,打出一个响亮的忽哨。
当时的小若12岁。她有点惊讶又有点羞涩地看着他,觉得他好像童话故事里那些踩着云朵的大人物那样,全身上下光芒闪烁,煯煯生辉。
后来洪冬冬一直对她很好。给她买零食和衣服。带她逛街,唱K,看电影。陪她聊天、散步。无微不至。
他是她孤苦灰败的童年记忆里稀少的亮色。她雨雪连天的生命里惟一提供了遮蔽的伞。
以至于她成年后总要把每一个追她的男孩都拿来和洪冬冬比较,越比就越看不上眼。
她想她这一辈子也许都不能喜欢另一个人了。
但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发生点什么。
她爱姐姐,这种感情虽不及爱情浓烈,但在她观念里几乎不容沾染和改变。她因此虔诚地期望他们夫妻俩过得快乐,如果不快乐,至少平静。
然而事与愿违,半年前,洪冬冬突然遭遇车祸,尽管事到临头小仪拉了她一把,但他仍然腰椎神经受损,导致一条腿行动不便,此后夫妻关系急转直下。
小若一度猜疑,是否洪冬冬那方面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个原因。
也许真的就像姐姐所说,她本来就没爱过洪冬冬,答应他纯粹为了报恩,所以遇到一点风霜,便经受不住。
姐姐说这话后没几天,小若就在一次去她家时,撞到她和一个陌生男人偷欢。
那天单位正好发了箱水果,中午闲着无事,她便打车把水果送到姐姐家,她有钥匙,推开门后听到卧室里有肆无忌憧的叫喊传过来。
那声音太销魂夺魄,以至于起初她以为是岛国片。随后发现卧室门是紧闭的,敲了几声后里面突然寂静无声,才反应过来是真人实战。
而她来之前刚刚给洪冬冬打过电话,知道他在父母家。
她几乎是逃也般地扔下东西走了。
挣扎了一晚上后她把这件事告诉了洪冬冬。
她明白这是对姐姐的背叛,但她忍不住。
也许是因为内心深处,她早就期望姐姐出错,他们离婚,然后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收一切。
当终于如愿被洪冬冬压在身体下的那一刻。
她觉得自己真阴险,真不要脸。
2
洪冬冬让小若调查小仪,抓住她出轨的铁证。这样,如果离婚,他就不至于被分走太多财产。
因为很爱小仪,结婚后,他把父母送他的一套别墅和两套商品房,都私自添加了小仪的名字。
他受不了人财两空。更无法向父母交待。
小若不想答应,但无论从自私的角度,还是公理的角度,都没有选择——这些本来就是洪冬冬的财产。如果这样被姐姐拿走,确实有失公平。
她在网上找了黑客,破译姐姐的微信和QQ号,拿到大量她和情夫的私密聊天记录。
又巧立名目借了姐姐的身份证,在电信公司调出通话记录。
查实男方是她公司同事,已婚,两人已经在密谋各自离婚后结婚。
当然也商量了如何争取更多财产。
姐姐说,要是再出一次车祸,他玩完了就好了,我俩就不必再费这么大力气。
最毒妇人心。莫非……小若看得打了个寒颤,赶快扼制了自己继续往深里追究的念头。
想了想,在打印时,把这句话删了。
似乎万事俱备。但律师说,这些证据真拿到法庭上,是不行的。非法取得,视为无效。
洪冬冬和小若倒抽一口冷气。
两个人沮丧地往回走,路上经过一家酒店。洪冬冬突然就站住了说,我想歇一歇。
小若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发泄。
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得意或者失意,都会刺激他的荷尔蒙。如果不排出来,就似乎会原地爆炸。
开了钟点房,洗澡,脱衣,上床。
交战正酣时,突然有人用力一脚将门踢开。
好几个手机对准他们拍照,闪光灯一跳一跳。小若左躲右闪,瑟瑟缩缩。然后,有高跟鞋的声音铿锵地传进来。
是姐姐。
小若像做梦一般瞪着她,连害怕都忘了。
直到她走近,啪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又一巴掌。
又一巴掌。
泪水流下来。
是小仪的泪水。
小仪早就在暗地里委托调查公司,想抓住洪冬冬的把柄。
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个授她以柄的人,是妹妹。
这种源自血脉的背叛,远远比一个她已经不爱的男人的仳离,来得痛苦得多。
局面也顿时复杂诡异,风云四起。
各自冷静一晚。
第二天谈判。
达成协议。两套商品房归属小仪,别墅由汪冬冬所有,各自名下存款归各人。同时,因别墅尚未装修,汪冬冬将继续住在夫妻俩居住的这套商品房里半年。
在小仪看来,她是因为妹妹作出了让步,不然,非得以那一大堆拍下的裸照为要挟,让汪冬冬净身出户。
在汪冬冬看来,也是为顾全小若而放弃争执。不然他就不信,他在他们办手续之前拍不到她出轨的真凭实据。
小若第一次感到这所谓亲情和爱情,沉重到乌云压顶。
她是怎么走到这一步,怎么成为这并不光彩的一角?
又为何,她即将得到理想里的婚姻,却感受不到一点喜悦?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清。
汪冬冬匍匐在她身上说,什么都不要想了,已经这样了。
他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摆,上冲下突。
她有点麻木地承受着。
你愿不愿意为我去死,愿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
3
不管怎么说,大家也算各得其所。
小若自我安慰。
打起精神来,憧憬和汪冬冬结婚那天。小仪也开始夜不归宿,有时候明目张胆带情人回家。
每逢此时,汪冬冬就把小若重重丢到床上,折腾出巨大声响。小若制止、躲闪,最终都溃败于他的凶猛和倔强。
似乎一切已成定局。
转变来得突然。小仪情人的老婆割腕自杀,未遂,小仪和他偷情的事,因此闹得路人皆知、满城风雨。情人怕逼出人命,提出和小仪分手。名声损坏,爱人背叛,伤心愤怒之余,小仪也步后尘割腕。
汪冬冬发现她时,她赤身裸体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手腕上流出来的血,将整个浴缸染得通红……
病房里,苏醒后的小仪又哭又笑,汪冬冬,你知不知道,那次是我让别人开车撞的你,可是事到临头,我又后悔了,拉了你一把,让你捡了一条命……我这么坏,你还救我干什么,让我去死吧。
汪冬冬摸摸她的头,别瞎说了,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你不想和我过了,你喜欢上了别人,可真摊上大事儿,你还是对我有感情的。就像现在你这样了,我也会顾着你。
说话时,他专注地望着小仪,眼睛里有泪光闪烁。那一刻,小若明白,他对姐姐仍有感情,也许不是爱情,但也绝不仅仅是同情。人是如此复杂的生物,大概连他自己也弄不懂,他在干什么,想干什么。
就像小若也不明白自己。她轻轻地说,是啊姐,你别想多了,只要你愿意,你的都还是你的,什么也不会少。我保证。
当晚,小若简单收拾衣物,联系另一座城市的好友,买火车票,离开。
火车咔答咔答,随着轨道伸向远方,每一声,都像敲在她心上。
窗外的风景节节后退。
灯火。高楼。树木。
好像自己看着自己走远。再也。回不去了。
汪冬冬和小仪重归于好,小仪的情人和老婆也是。给外人的解释是,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误会,并没有所谓出轨,他们一直都深深地、像最初那样地,爱着对方。
只是每当汪冬冬心在不焉地在小仪的身体上运动时,他都会想起小若花朵一般脆弱又饱满的身体。
你愿不愿意为我去死?
我愿意。
但事实上,谁又能真的为对方毫无保留地付出?我们每个人,都因为给得不彻底,恶得不彻底,善得也不彻底,逐渐活成一截截湿答答的木头,被生活的烟火逐日熏烤得,面目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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